四十六 日出

　　裴言洲在门口替我拉开车门，然后自己坐进驾驶位。我本想习惯性地坐在后座，但他却对我拍了下旁边的位子示意我过去。无奈之下我系上安全带，上了他那条不知去向的贼船。

　　“去哪？”在不清楚目的地的时候对我来说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可以说是未知的恐惧，但因为他刚好在我旁边所以把这份心情也冲得淡了一些，无端新生出几分放松和倦怠。

　　他没有向我常看的网文和影视剧里的男主一样拽拽地回一句“去了就知道了”，而是很诚实地回答我：“顺着一路的公交车站点，带你在全城里看一遍。”他一边换挡一边补充，“现在走的这条是978路，以前我经常走的路线。”

　　不知道是不是有听到“以前，经常”这两个词语的原因，我忍不住伸出手去在车窗外，享受着被晚风亲吻的触感。

　　我们刚好经过一家菜市场，马路边依然能听到顾客和小贩打价还价的声音。我回过头看了眼裴言洲，本以为想偷看后再迅速躲开，没想到被他抓包。

　　他笑了一下。

　　前面是红灯，他踩了刹车。“这里是滨海公园附近，每月十五在中央广场上会有一场演出。我小时候去看过，那时人很多，也没怎么有印象了。不过如果你想去看的话，过几天我去买票。”

　　我点了头，感觉稍微有些冷，就把窗户往上拉了点。余光里瞥见裴言洲，他的手正搭在方向盘上，目光盯着前面的红灯倒计时。“等到下一个公交站点前，你可以告诉我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大脑一下停机，只觉他刚才的那一句话有如天书经文一般晦涩，我想逐字逐句地翻译，但到头来连语序却都混乱不堪。裴言洲看出了我的窘迫，他倒没有立刻要我回答。绿灯亮了，车子过了那个路口。

　　“我可以等。”

　　刚才他的那句话实在突然，我尚还有些迷蒙。一摸脸颊，已然是烫手的温度。我想了很久的临时应付和推脱的说辞被堵在唇边，终究没能说的出来。裴言洲是最重情的人，我信他的一句话，也信他沉甸甸的，满当当的情义。

　　到站了。

　　978路公交车的尽头是海岸和将落的太阳。我解安全带的功夫他已下了车，拉开副驾车门等我下来。我站在他面前，看着副我描摹过无数日夜的面庞轮廓，这双映着我的倒影的眼。

　　“那次民宿……为什么会来？”他这么问我。

　　应该是微砚告诉他的。我没有说话，但沉默似乎对他来说是一种肯定。他转身倚着桥上的木头围栏，认真而平静地注视着我，然后一字一句地给了我承诺：

　　“一个人日复一日的思念和幻想太重，也太累了。”

　　突然很想逃之夭夭。的确，我曾迷恋过眼前的男人。或者说是喜欢沉浸在这种卑微且羞涩的感觉，但当他真正对我有了我期许已久的感情的时候我却习惯性地把双手背在身后。

　　我不敢接。

　　爱情应该是一块合适的拼图，而不是削去对方的棱角和锋芒，使其变成填满自己内心的创口的塞子。

　　沉默了好几分钟没有说话，但裴言洲却只当我是还在考虑。他并没步步紧逼，只是揉了揉我的发顶。“没有时间限制，想什么时候回答都可以。”

　　“我……我想回迁苏了。”我抠着手，没敢和他的目光对上。

　　裴言洲莞尔一笑，“不是后天早上的航班吗？”饶是我迟钝温吞，也能听出他话里的打趣的意思。

　　“那就……回酒店。”即便由潜意识主导，避免了这次对我来说尴尬的对视，不过我依然知道他的目光隐约在打量着我微红的侧脸。

　　他在原地停了好一会，而后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准备发动车子。“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

　　我重新坐回副驾，系上安全带。

　　回去的路上他跟我讲了几件他小时候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稀松平常的开裆裤年纪的日常，我虽然精神略微不济，但对于他的过往还是忍住不听得一字不漏。

　　自从高考英语听力过后，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这么在意对方插科打诨的三言两语了。

　　“如果我的追求对你来说是一种负担或者压力，那你……”他后面的话没说完，我却有了无数种答案——放弃，也可能是置之不理和拒绝。

　　“我会考虑的。”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把他未说完的词语堵了回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