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地主家的好儿子

　　浑浑噩噩地看完了表演，会场的人们也渐渐走了出去。我下意识摸了摸垫在鞋中的卫生纸，不知道什么时候润湿了小一角。我的位子靠后，旁边就是出口。剧院外面并没有看到同行的人，只有裴言洲在那，我和微砚慢慢地走到他身边。

　　“宋忱先送他们去吃饭了，我叫了辆车，带你们回酒店。”他在我眼前晃了晃车钥匙，替我们拉开了车门。望着被敞开的副驾，我戳了戳微砚示意她坐过去，然后转身钻进后座。

　　裴言洲也没说什么，插入钥匙启动了车子。窗外草木向后略去，他一边开着车一边问我：“鞋子很磨脚吗？”猝不及防被他点着名问话，我有些不习惯，只好应了句“还好”。微砚在副驾上小声地骂了我句话，大概也是觉得我粉饰太平。

　　“好没有诚意的回答。”裴言洲不似微砚，倒是一针见血地戳穿了我。他在某个时候总是直白得可爱，但与其用这种委婉的表述来体现这种特质，不如用一种有点冒犯的说法，也就是傻。

　　我们大多数时候基本在还没有对两个选择有深刻的理解时候就被迫选了一个答案。圆滑或者是坦率，职场礼仪显然对第一个答案情有独钟，生活上却偏爱后者。坦率虽然会让人不舒服，不过的确是一种能快速和别人接近的交流方式。

　　只是史书已经明确表明了宁折不弯的君子和阿谀馋上的小人谁更受欢迎。所以即便裴言洲的话我心里不太认可，但基于他出于导游对游客的关心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把车窗摁下来一些，沁凉的风一下涌了进来。“你的情况用创可贴不一定管用了，我包里有一些自己家里调的药膏，临到酒店了我给你一些，你叫你朋友给你敷上。不然磕磕绊绊的也好不了，后续也影响你们自己的游玩体验。”

　　我不及道谢，微砚却显得很开心。“那就谢谢裴导了。”

　　“客气了，应该的。”他确实是把这种“直白”贯彻到底，一句话说过去，愣是连微砚也没再说什么，气氛于是开始难以言喻起来。后来还是他自己打破僵局：“迁苏是个好地方，以前公司交流学习的时候我去过。”

　　微砚有些羡慕：“导游待遇好像确实不错呢，有了导游证，全国旅行应该都不受限制吧？”裴言洲笑了笑，“是这样。不过我那时候去迁苏是好些年前的事情，大概……还没转行做导游。”

　　竟是这样的情况。“那是我想错了……”微砚讪讪地笑了一下。

　　“没事，不用多想。之前也有好些人觉得我除了不像导游外，其他别的什么都挺像。刚入行那几年，我不太爱说话，所以接的团也就比较少。后来因为家里出了事，急需用钱，也没办法，临了到了绝境了，谁还能再憋着呢？”

　　成长往往在一夜或者一瞬间，等过去了也就好了。

　　我不好问他从前的职业，也不好了解他因为什么而转业。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比职场，比感情来是最难揣测的，问得多了没有分寸，不闻不问却又过于疏远。但没办法，很多关系建立的基础都是距离的远近。

　　近了，是朋友；远了，是陌生人。一旦这种关系的天平失衡，朋友可能会成为恋人，家人，也有可能再不复见，而对于陌生人来说，近或远多少都有个可以选择的余地，好不过朋友，差不过生人。裴言洲似乎深谙其道，他的一举一动合乎礼仪规范，却不知是否出于他的本意。

　　裴言洲拔了车钥匙，拉开车门，微砚从副驾跳下来搀着我进了酒店大堂。他拿过我们的证件办理了入住，我接过房卡，在六楼。三人各自怀着想法进了电梯。裴言洲背着单肩包，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就五六秒的时间，电梯门开后，微砚带着我一路探找，最后停在房门前。裴言洲从包里拿出一只软膏递给我，“含量不大，但药效很不错。直接涂抹在伤口就可以，明天行动应该不受影响。”

　　微砚问他：“这……贵吗？”

　　他笑了一下，虽然我可能听得不真切。“不算贵，我自己家里卖这个。”

　　微砚这才把软膏如获至宝地搂在怀里，“那就谢谢裴导了。”他“嗯”了一声，我补道：“时间不早了，先生回去也早休息吧。”

　　他转身离开，微砚用房卡刷开门，带着我进了房间。她开了灯，我把鞋子脱了下来，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脚后的大面积擦伤看着还是有些触目惊心。微砚半蹲下来替我旋开瓶盖，挤了些在手心，然后轻轻覆在伤口处。

　　微凉的药膏触及皮肤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她的手上动作既快且柔，草药味在房间里散开，等到她扣上瓶盖，我缩起身子，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微砚摆弄着那一支软膏，翻过瓶身，背面是我们都不太认识的文字。

　　“你说它这写的是什么？”

　　我摇摇头，无能为力，而微砚忽然掏出手机对着药膏扫了一下。“天，你知道这药在网上卖多少钱吗？”我也来了兴趣，探过脑袋看了一眼。

　　微砚一下得了失语症，哆哆嗦嗦地指着屏幕的报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