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隔壁相向的吐白

再次醒来，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曾有那么一秒，自欺欺人地以为这里是天堂。然而，并不是，心里仅有的一丝丝幸运地逃避现实的侥幸被耳边传来的机器运作的“滴滴”声彻底毁灭。

真好笑，怎么还没死？

转头，目光从雪白的天花板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公主有点想抱怨了，没事把天花板刷得那么白干什么？拿来骗人的吗？骗的就是她这种自认为自己已经死了的笨蛋。

动一下，疼痛以快得令人的速度蔓延全身，刺激着她的大脑。仅仅是一秒，她已经挺不住了，不敢再乱动了。

“真弱，”公主自嘲地想，“弱成这副模样，怎么还没死呢？又不是蟑螂，至于这么顽强吗？”

公主眯着眼睛，目光集中到一旁正低头写着检测报告的白大褂医生。

“血压正常、体温正常、脉搏正常、伤口处理方面也已经完工……”白大褂医生自顾自地嘀咕着，动作迅速地记录好检测报告，抬起埋得很深很深的头。

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来自成功救治的愉悦，还是准备得以离开的开心，白大褂医生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甜甜的，如同小孩子吃到了好吃的糖果一般。

注意有人在看着自己，白大褂医生下意识把目光转移到躺在床上的病号身上。或许，不是下意识，偌大的病房里空荡荡的，除了自己和病号，也没谁了。机器又不好看，不看病号看谁呢？

在两个人眼神交汇的一刹那，白大褂医生瞬间变了脸色，脸上的愉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来自于嫌弃的鄙视。

“……”

你那是什么眼神？公主想问，又怕说出来挨骂，就不说了，免得被骂得狗血淋头。她本来就是怪物，那眼神本来就是用来看她的，不是吗？习惯习惯就好了。

于是，她选择保持病号刚醒来浑然不知的沉默。

“切，”白大褂医生冷哼一声，“怪物就是怪物，生命力像蟑螂一样，死了才好呢。可以节约药水、时间、和精力，好让我们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哦哦哦，然后呢？

公主在心里反问，嘴上憋着难受，换心里总行了吧？她不说，看你想说什么。

然后啊，白大褂医生仗着公主不说话，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废话，恶心的口水四处飞溅，要不是躺床上，和他保持有一小段距离，估计都可以拿来洗脸了。

省水，不浪费。正所谓，“珍惜资源，从我做起”，就算是怪物，也能做到这一点。

啰嗦完了，医生愤愤地转身就走，“砰”地带上门。

过大的力道使门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甚至是在关门后的十几秒，还可以听到仅存的一丝微震，这可不是一个应该留给病号的声音。

也罢，她是怪物，这样对她也是应该的。

勉强支撑着身子坐起来，背部被狠狠踩了一脚，直到现在还疼呢，还有手。

望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公主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淡淡道，“既然说是怪物……那你们就别救啊……又不是我求你们救……”

说完之后就安静了，除了公主，也就没人了。一个人自说自话没意思，干脆不说了。

病房里静得出奇，机器运作的声音“滴滴”作响，在此刻，听得最清楚了。可想而知有多安静。

这里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地方，唯有公主一个人，一只人见了，都会对自己嗤之以鼻的怪物。

“喂喂……听说了吗……”

门外有人路过，隐隐传来了一些声音，身处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公主听得一清二楚。这算得上偷听吗？也许是，门外面的话被她听到了。也许不是，是他们自己说的，公主只是听到了而已，关她什么事？用这个词来形容，真难听。

“因为某只怪物……爱莎夫人的情况不大好呢……”

爱莎？提到爱莎，公主集中注意力，听他们继续说下去。有点紧张。

因为爱莎有身孕，又发生了那种事情，想必受到的惊吓一定不小。不知道怎么样了，出于愧疚，公主很担心。

“可能要流产……我看是这样……”

“对的，对的……可怜帕西公爵为了她和孩子不惜与父亲翻脸……逃了整整三个月……却因为这怪物……断送在了这里……”

“真不明白……船王大人怎么还会救她……”

“就是就是，死了才好呢……正好，给帕西公爵的孩子赎罪去……”

“唉……别说了……那怪物的病房就在这里，可别叫她给听到了……”

“嗯嗯嗯，快走快走……”

……

声音到这里就没了。

公主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门，愣着了好久，迟迟没有缓回来。

“爱莎……流产了？”公主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回过神来一想，貌似也有一定的道理。孕妇嘛，身体脆弱，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但是，她就是创造那些刺激的怪物，即使爱莎再怎么坚强，孩子还是有一定的几率会保不住。不是吗？

难怪帕西之前那么宝贝爱莎，原来是有隐情。不惜与父亲翻脸，逃，难怪呢，对爱莎的照顾如此无微不至。

可惜啊，就这么断送在她这里了。

公主简直可以想象到爱莎得知真相后的崩溃，以及帕西愤怒地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要杀了她的样子。

“唉……”

刚才是白大褂医生叹气，这次轮到公主了。那么下一个，又该轮到谁呢？不懂喽。

“我还是……离开这里吧……”公主说。离开这里，去她应该呆着的地方。

公主下了床，连鞋都来不及穿，一点一点、艰难地向门口移动。可想而知她有多急。

公主怕再过一会儿，她就没力气再逃了。到时候被人发现，不知道又有什么等着她去面对。

白眼？谩骂？侮辱？

拜托，就算是怪物，也有底线好不好？她受不了了。

等到公主终于移动到门口，正要拧开门把手。突然，就传来了这么个声音。

“船王大人好。”

“嘘，小点声，她还在休息。”

公主一愣，门把手就在她发愣的时候，从外转动，另一端也在转动着，门要打开了。

快速回过神，公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砰”地把门甩上，急忙锁上门。

“你醒了？”

门外的人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也知道里面的人已经醒了，关切地询问着。

和从前一样，还是那样的温柔、还是那样的熟悉。

无力地顺着门，直直坐到了冰凉的地板上。要是被人看到，肯定要多管闲事地啰嗦了。公主才不管，就坐。

“他们都说我是怪物，你怎么还敢来？”公主漫不经心地问。“难道就不该离我远点吗？你可真是一个勇士，连怪物都敢接近。呵呵，呵……”

最后那几声笑，是公主自己嘲讽自己吧。别说爱莎，她也要崩溃了。眼泪含在眼里，随时都有可能掉出来。

外界真危险，她怎么就犯傻来到外界呢？明明……明明都是王族……为什么没有尊重……为什么还要被当成怪物屈辱谩骂？

门外的人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那傻瓜，开始自负了。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用自责。”

“冰冷的监狱不是更适合我吗？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这里？”公主的声音有明显的颤抖，她真的要崩溃了。

“傻瓜，”那人说，“因为理解你，所以才没有责备的理由。”

理解？理解吗？你又不是怪物。

公主下意识抱紧自己，蜷缩成一团。

突然呐，想到了一个故事，想说给人听了。努力止住即将掉落下来的眼泪，心想着说完再哭吧。不知，门外的人愿不愿意当一回她的听众呢？

“你知道吗？”

公主还是说了，把讲故事当做哭前的理由，多好啊，可以打发自己。

“人鱼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长有尾巴、能在水里呼吸的人鱼，另一种则是没有尾巴，像人类一样生活在陆地的人鱼。他们没有尾巴，不能在水里呼吸。但他们的血却和长尾巴的人鱼一样，对鱼群有着神奇的影响。”

“长有尾巴的人鱼的血能够驱散鱼群，通过吹奏乐器来驱赶鱼群。没有尾巴的人鱼的血却与之相对。他们的血拥有能够聚集鱼群的能力，只要把他们的血放到海里，鱼群就会像发了疯一般涌向放血的地方。也因为这个原因，使长得像人类的人鱼成为了人类口中的怪物。为了能够在危险的世界继续生存下去，他们一直在努力隐藏这一点，一直、一直很努力……”

“所以，你就是第二类的人鱼，对吗？”那人又问。

然而，并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