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好了

　　“爸，凭什么要我们道歉？”顾画意冷哼道，“姐姐又没说错…”

　　顾言恒将矛头指向了顾画意:“还有你，画意，你还记得我和你怎么说的？”

　　顾画意脸色倏然一沉，眼神闪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你还不跟人道歉？”

　　所以，这三人是来向我们道歉的？就因为那次打架？一句对不起能换回什么？

　　周雁声看笑了:“顾叔叔，你不觉得应该道歉的人是你吗？”

　　顾言恒怔住。

　　“如果不是因为你，舒望也不会生在这样残破的家庭，”周雁声说，“这十八年来，你有来看过他们吗？”

　　他的话像针尖麦芒那般刺耳，顾言恒的脸色很不好看。

　　是，这十八年来，我和我妈受尽屈辱，没有能支撑的肩膀，没有能依赖的港湾。

　　那会儿我们村里有个男人，他不学无术，邋遢，喜欢酗酒。

　　我妈刚生好我没几个月，身体还很虚。在某个夜晚，他撬开我家的门，醉醺醺地就把我妈羞辱了一番。当时我妈还在喂我吃奶，他上来就把我扔地上去了。

　　这事我妈没敢告诉任何人。我上学了，懂了点事，看到她盯着自己的手腕哭的眼睛都红了，我去问她，她才告诉我，那是她当年被那家伙施暴时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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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望，对不起…”

　　“爸！你做什么！”

　　“爸！”

　　一番喧哗将我不堪的回忆切断。我定睛一看，这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竟然跪在了我的面前！

　　他红着眼睛后悔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的错…”

　　“舒望，原谅爸爸，好不好？”

　　我的心猛然一颤，一股热流涌上眼眶。我缓缓伸出手比划着，我最后是选择原谅，或许看在他下跪的份上，或许看在我的身体里还流淌着他的血液，或许…

　　但，我恐怕没办法和他相认。

　　他看着我，误会了我的意思，脸色瞬变:“你是不是因为你妈妈有了新的男人，所以你才不肯认我？”

　　我摇了摇头，转身朝屋里走，目光扫过愣在一旁的周雁声。

　　后来，我再没遇到过他，还有那两个人，我名义上的哥哥姐姐，也只是名义上。

　　他们也没找过我，但我无时无刻不觉得他们在暗地里关注我。比方说，我毕业后的某一天，房东告诉我这间屋子被一位商业人士买了，并挂了我的名字。

　　我问他是谁。

　　房东说:“没有留全名，只告诉我，他姓顾。”

　　那年暑假，滇城发生8.8级地震，死伤惨重，国家派出几十支救援队带着救援物资去援助被困百姓。

　　也就是那时，新闻记载，顾氏集团现任CEO为灾区捐赠了三个亿！

　　电视上的顾言恒恢复了众人眼中的儒雅，衣冠楚楚，风度翩翩，还是以往那个商界精英的模样。

　　他面对着众多镜头，表现得从容不迫:“因为我是中国人，中国的每一块土地有难，我必定会倾力相助，让更多同胞重新回归美好的生活，这是我应该做的。”

　　有记者问他，那么多钱都花在慈善事业上，会不会遭到家人反对，或者说会不会后悔。他回得利落:“我的孩子们会永远传承下去我的行为，将慈善做到底，这是光荣。”

　　*

　　明亮的候车大厅，提着大包小包的人们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神情各异，脚步匆匆，奔赴不同的理想。

　　周雁声去给我买水了。

　　我倚在落地窗前等他，手撑着护栏，目光遥望着广阔无垠的蓝天下，一架架承载着梦想的列车。

　　不久前，我们先后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我如愿考上了政法大学，而周雁声却因为一步之遥落到了第二志愿，理工大学。也就是说我们要异地了。

　　我们那个小家也许要空置很久，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心里都有彼此，就还会再见。

　　“想什么呢，舒望？”

　　我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来人，摇了摇头，随后接过他递来的百岁山，拧开瓶盖，喝了口。

　　周雁声与我一道望着那些银白列车，憧憬:“从小到大，我还没离开过这里，有点紧张…”

　　我打着手语:“你是最棒的！”

　　他把我的手握在掌心里，低头，在我屈起的拇指上落下一吻:“我们不会分开的。”

　　我抿唇投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再熟悉不过的薄荷草香气，我终于落了泪，也只有在这里，我可以放下所有的自尊。

　　“开往南京的G7376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请乘坐G7376次列车的旅客到检票口检票。”

　　“舒望…”

　　他唤我一声。

　　我在他怀里抬起头，眼前一黑，温热的吻落了下来，洇湿了我的唇。我心口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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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望着远去的列车，最终将空了许久的矿泉水瓶扔进了垃圾桶。

　　有时候，我会想，再见到底是令人期待的重逢还是留有遗憾的终结。没有人能预知未来，所以我没有答案。

　　或许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没有答案的旅行，不停地去探索、去经历、去享受的是过程。

　　近两年政府改造芦县，房子拆了，河流也填了，村民们搬去了城里，那里终究成了人们记忆里的过去。

　　今年暑假我回了一趟芦县，惊奇地发现那片芦苇地还在。微风荡漾，芦苇花排山倒海地飘舞着，即使不再被人们欣赏，也骄傲地生长。

　　回去路上，我给周雁声发了条消息。大概晚上七点左右，他才回我。

　　“雁声，我看见芦苇花又开了。”

　　“我也想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