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就好

然而事实又沉重地给他打了一巴掌。

中秋节前夕，他在公司收到一封匿名信，信里放着几张照片，还有一个银行账号，那人要求他汇二十万到这账号里，否则他就将这照片公之于众，而杨征颤抖着手拿着照片查看时，那照片上全是自己儿子和他那小同桌暧昧的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怒气冲冲地回了家，中途还不忘汇款给那人封嘴。

中秋节当天他刚到家就把杨怀瑾给叫了回来，连同那小同桌一起，他把照片摔两人面前，怒斥两人，气急的他还动了手，只是没想到杨怀瑾会把自己打那小同桌的手给拦下来，这一拦他也清醒了不少，他知道这小同桌估计也受过不少苦才养成了如今这样，他对这类童年经受苦难的孩子总会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同样的，理智情况下的他也不会盲目地将过错全部推到对方身上，他不再想管这小同桌，就这样把人给关在了门外。

行，那小同桌打不得，自己儿子总是可以好好教训一下的吧。他又把杨怀瑾关到了那禁闭室，让他跪在杨爷爷灵位前认错。他威逼利诱试图让杨怀瑾断了这段关系，但杨怀瑾死活不肯，他只好想办法拿那小同桌威胁他，效果居然异常良好。他不仅成功让杨怀瑾断了关系，还将人带到了另外一个省份，那里有自己的分公司在，生活条件也还行，能让杨怀瑾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当时杨怀瑾的高三课程已经全部学完了，杨征请来家教在新房子里让杨怀瑾一心复习备战高考，半年之余，杨怀瑾全部被关在家里没出过门，断网的同时也断了与他人的联系，一天到晚专心搞学习，终于在高考成功拿到省状元，给他光宗耀祖，但杨征总觉得不是个滋味，不知道到底缺了些什么。

直到在他看到了杨怀瑾那知道自己成绩之后一直冷着的那张脸时，他终于知道缺了什么。

缺了笑。

杨征觉得，这种时候不应该笑么，给杨爷爷光宗耀祖了不应该笑么，他不理解杨怀瑾为什么不笑，他也知道自己笑得不甚好看。

在报志愿时，他是想让杨怀瑾报金融的，这样子可以更好地接管自己的公司，但杨怀瑾居然背着他改成了临床医学。杨征发现时改志愿还剩下一次机会，他强硬着要求杨怀瑾改回去，杨怀瑾居然一把抄过桌子上的水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用命威胁自己不改。

杨征妥协了，他怕了，他觉得自己怕的原因大概是自己万一把这个光宗耀祖的儿子逼死了，杨爷爷可能会托梦来骂自己吧。

而杨怀瑾借此机会与杨征决裂了，还说要净身出户不用他一分钱去上大学。他看着杨怀瑾去兼职，去家教，夜夜露宿街头，一笔一笔攒好学费，他就发愁，北京开销那么大，这点钱哪够？后来他找借口给学校捐了笔钱作为奖学金，让学校好好关照这类勤工俭学上大学的学生。而杨怀瑾每学期都能拿到几千块奖学金，他居然一点疑惑都没。

杨征一直好奇着是什么诱惑能让杨怀瑾死磕在临床医学上，以至于用命逼自己，直到他选科时选了耳鼻咽喉科他才明白。是了，他那小同桌不是耳朵不太好吗？居然到现在还惦记着呢。

杨征拿杨怀瑾有些无奈了，这儿子怎么这么不争气，只会拿命来威胁自己，满腔心血全扑在那个小同桌上。他觉得终究还是自己没教好，想了想干脆送场东风，他通过公司客户联系上耳鼻咽喉科的大牛，戴老。他听说这个老教授对学生是有些挑剔的，他想着要不拿几百万去买个学生的名额，但戴老在看到杨怀瑾的成绩后居然一分钱不收，直接将杨怀瑾收为关门弟子。

这时杨征才发现自己儿子好像还是有些厉害的，成功满足了他的虚荣心，见到客户就得炫耀一下自己儿子是戴老的关门弟子。

客户没什么与医学有联系的，哪知道杨征在说些什么，只是听起来好像挺厉害的样子，全都讲奉承话夸杨怀瑾厉害，偏偏杨征还十分乐在其中。

他看着杨怀瑾一年又一年地度过大学阶段，在大五时开始实习，他还特地去杨怀瑾实习的医院逛了圈，还行，条件不错，应该不用捐款了，然而他没来得及放心多久，杨怀瑾居然被他同学拐去上海了。

当他听到上海有疫情，而杨怀瑾跟戴老商量在上海实习时，杨征脑袋嗡的一下又是一片空白。那是什么啊，疫情啊，抗疫前线啊，多么危险啊，但他又无法干预杨怀瑾的决定，他只能隔得远远的，每天关注着上海的新闻，时不时给上海捐批物资去。

他知道自己儿子大概是有些不一样了，好像自从那把水果刀架在杨怀瑾脖子上之后，很多事情就脱离出了他的掌控。

在家忍耐了几个月，在上海一宣布恢复正常生活秩序时，他就买了机票赶往上海，他能忍几年不见自己儿子，但不能忍自己儿子在这么危险的境遇中走一遭。

他想要见杨怀瑾一面，就是现在，而当他在电话里听到自己儿子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那久违的小同桌的声音，他就了然了，这个最大的污点大概是躲不掉了。

他约着杨怀瑾见一面，同时他也见到了那个小同桌，两人都参与了上海的疫情，都奔波在抗疫一线，都是堂堂正正的好儿郎。

杨征还想挣扎一下，他就试着能不能让这两人老老实实地当个好兄弟，但似乎是不能的。

好的，杨征不懂爱情，但他怕杨爷爷怪罪下来。

但当杨怀瑾义正严词地用杨爷爷的好反驳杨征时，杨征是有些梦幻的。

杨怀瑾说的是谁，他口中的爷爷是自己的父亲吗？

是了，他也不知道，似乎自己父亲是在改变的，在自己入伍之后在慢慢改变了，但他没有关注过，或许说他不愿关注，他不愿知道如今这个温柔的老人会是曾经打骂自己的父亲，那既然他能这么温柔，那自己曾经受的那些棍棒和责罚算是什么呢？

罢了。

杨征想道，他也是累极了，他不想再与杨怀瑾探究你爷爷是不是我爸爸的问题了。

在说完那句“我爸他就是这么管我的。” 之后他就释怀了，他朝对面手牵手的两个臭小子摆摆手。

“罢了，随你们吧，吃菜吧。”

他将苦茶挪到一边，夹了口菜尝尝，皱眉道：“这菜都凉了，我喊他们热一下。”

杨怀瑾在得到杨征的应允后也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了，他好似也懂了杨征的苦心，却还是小孩子气地嘀咕道：“我现在吃不了辣，你加几个不辣的菜吧。”

杨征：“……”

他看着这一桌的辣椒菜，无言片刻，他依稀是记得杨怀瑾喜欢吃辣的。

罢了，他既然吃不了辣了就加些不辣的吧，都随他了，开心就好。

他也想着见到儿子的笑呢，自从他把杨怀瑾从雨花巷带走之后他就没见过了。

但现在，就是那么轻易的，杨怀瑾能笑了出来，对着他那个小同桌、小情人，笑得快乐，笑得开怀，笑得肆意。

罢了，他开心就好，自己有什么好酸的呢？

在结束了这顿稀里糊涂的午餐后，杨征就定了下午返程的机票，杨怀瑾还恪尽职守地送他到了机场，余秉文一同陪同着。杨征犹豫再三想与这出息了但没完全出息的儿子说上几句话，但想来想去自己好像没什么能和对方说的，说得厉害的最后都吵了起来。他叹口气道：“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回趟家吧，你妈妈很想你。”

其实我也很想你。

但这话杨征是说不出口的，很多事情他都是顶着杨母的名义做的，他甚至干出过在杨母给杨怀瑾打电话时自己在一旁偷听的行为，虽然杨母打电话也没有跟杨怀瑾交流多久就是了。

杨怀瑾点头应下，杨征这趟来得匆忙，除了必要证件几乎没带任何行李，杨怀瑾把人送到了值机口便带着余秉文转身就走了。在彻底进门前杨征回头看了眼那两并肩走着的青年。

释怀地轻轻呼出一口气，也许他并非不只是不懂爱情吧，可能他不配懂得任何的爱。

*

在从机场回医院的路上，杨怀瑾颇为沉默，余秉文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关怀地问道：“怎么了？”

杨怀瑾望着窗外飞驰的车流，喃喃地说：“我是不是太让他失望了，怎么他现在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

余秉文握着杨怀瑾的手低头思索片刻，而后双手捧着他的脸强硬着杨怀瑾与自己对视。

余秉文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看得出来，杨叔叔还是对你感到很满意的，问题不在你，杨叔叔可能与你爷爷之间的相处有些问题，久而久之成了心结。”

杨怀瑾回想着小时候杨征与杨爷爷同框的画面，发现根本就不存在。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杨征就是在爷爷的葬礼上，在杨怀瑾的印象里两人第一次同框就是天人永隔。

杨怀瑾：“……”

“那他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变得和爷爷一样只是让他开心就好，变成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不知道这些年杨征暗中到底做了多少，余秉文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发现了杨征与戴老有联系，那那些没发现的呢？有会有多少是自己的误会。

杨怀瑾只觉得自己头大。

余秉文看着杨怀瑾肉眼可见地郁闷起来，开玩笑道：“也许以前我去给你爷爷扫墓说的那些话被你爷爷听到，然后他真的去找杨叔叔聊了？”

杨怀瑾神色有些恹恹，他郁闷道：“那我爷爷怎么不来找我聊聊？”

“你想让你爷爷跟你聊什么？”

这时杨怀瑾眼睛里才恢复了些光彩：“我要跟爷爷告状，把这些年杨征打骂我的事全说了，我还要跟我爷爷介绍他的孙媳妇，要把你夸到天上去，要说我的阿文是天下一顶一的好，让他好好保佑你。”

杨怀瑾本是在车上斜斜地靠着，说到激动从就侧躺下身斜着一扑，将脑袋埋到余秉文怀里，声音模糊地说：“我还要告状说杨征让我很不开心，逼着我和你分手，五年啊，整整五年，杨征他怎么变样我也不会原谅他强迫着我们分离的这五年！”

余秉文无奈地用手顺着自己怀里毛茸茸的大脑袋，见杨怀瑾谈及这五年，他疑惑地问道：“所以杨叔叔拿来威胁你的东西到底写了些什么，你详细说说我怎么勾引你的？”

杨怀瑾：“……”

余秉文很明显地感受到杨怀瑾浑身都僵硬了，他没好笑道：“怎么，不方便说吗？”

余秉文瞧了眼前面开车的司机，依旧是那个杨征来接人时带的司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他低头到杨怀瑾耳边小声说：“师傅不会听到的，你小声点跟我说。”

杨怀瑾猛的一摇头，将脑袋往余秉文怀里埋得更深。

说话时的颤动都能让余秉文清楚地感受到，杨怀瑾他说：“我一个字都不记得了，真的！”

作话：

有人可能觉得大小杨早点解释清楚杨爷爷到底怎么样不就行了，也就没有两人分离五年那些事了，但这事没那么好说的，大小杨见面就吵，而且两人头脑发热谁会静下心来好好谈谈呢？

这时候就是我们阿文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左手牵制住易燃易爆炸的小杨，右手安抚下被过往糊了眼的大杨，这一招擒拿可让杨母羡慕了。

【小剧场】

事后多年，每当杨怀瑾回忆起那几张纸上的文字时他总会老脸一红，并且悄咪咪地打探到一些同类型的书来看，而当余秉文收拾杨怀瑾书房时，偶然间碰倒了一摞子垒得高高的书，最底下的几本暴露了出来。

《如何让霸道总裁爱上我》、《勾引当朝王爷三十六计》、《真的爱就要让他求之不得》……

余秉文：“……”

杨怀瑾都在看一些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