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握鱼？

日薄西山，夕阳暖黄的光照在溪中几个忙碌着捞鱼的孩童身上，金灿灿的光在溪水荡漾中被搅乱，波光粼粼地映着孩子们的笑容，疲惫却快乐着。

“差不多了吧。”岸上站着杨怀瑾，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包小矮人正吃着冰棍。

他把阿雯拉了上来，递给他一根红色的，“这个草莓味的，你尝尝。”

阿雯没吃过冰棍，以前在乡下家里不会买，之前在杨家他还病着也不让吃，好几次杨怀瑾都是背着阿雯偷吃的。

阿雯好奇地用舌尖舔了一下，冰冰凉凉的，有点甜，还能接受。

杨怀瑾看着阿雯一下一下地舔冰棍，心想着这小孩怎么这样子吃小矮人，不应该整个塞嘴里么。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尴尬地转移注意力，喊欧阳乐和谢鸿远上来：“你们两好了没，我的小矮人都快化了，不然不给你们留了！”

“别呀，我来了。”欧阳乐连忙从水里上来，留着谢鸿远在后头收拾战场。

谢鸿远看着欧阳乐为了冰棍果断地抛弃了自己，无奈地摇摇头。

欧阳乐嘴里塞着冰棍，双手拎起水桶跟杨怀瑾炫耀：“这次我们抓了可多呢，比你还多，阿雯可帮大忙了，是不是啊。”

阿雯还在一旁舔着冰棍，听到喊他就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还补了一句：“我抓的鱼比你的还大。”两只手比划了个大小，笑得摇头晃脑。

杨怀瑾心中不服气：还不是我一个人抓没意思，早就没抓，跑去给你们买冰棍了，哼，有什么好骄傲的。

他不理会欧阳乐，走下水把袋子里剩的一根小矮人塞到谢鸿远嘴里，帮着他收拾那堆石头。

岸上剩下的两人蹲在水桶旁边看着里头打着滚的鱼。“杨阿姨会做水煮鱼，红烧鱼，清蒸鱼，糖醋鱼……”欧阳乐叼着木棍掰着手指回忆着杨母去年给他们做的全鱼宴，想得口水直冒便连忙住了嘴，含糊着总结，“反正杨阿姨做的都很好吃，你都要好好尝尝。”

阿雯在一旁蹲着，手中的冰棍他还没舔完但已经化了不少，流得手上黏糊糊的。一旁伸来一只手，拿过了他手中的冰棍，“张嘴。”

“啊——”

阿雯听话地张嘴，杨怀瑾把剩下的冰棍塞他嘴里，扯着他到河边去洗手，“这个冰棍可以直接在嘴里含着，不用一下下地舔。”

被迫按在河边的阿雯含着冻得他舌头发麻的冰棍，“哦……”

*

回去的路上，四个细长的影子印在巷道上，巷子里有人家已经开始做晚饭了，炊烟渺渺升起，带着香味弥散开来。

欧阳乐和谢鸿远在前头提着桶，桶里的水一晃一晃的，有些撒出，用欧阳乐的话来说这就叫做“满载鱼归”。

杨怀瑾和阿雯拿着捕鱼网在后头走着，阿雯嘴里叼着已经吃完了的冰棍木棍，“这个抓鱼是你名字的那个吗，所以你抓鱼这么厉害？”阿雯突然问了一句。

杨怀瑾被问懵了：“什么？”

阿雯试图给他解释：“你的名字，怀瑾握瑜，握鱼，抓鱼。”

杨怀瑾：“……”

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解释，心想阿雯果然被欧阳乐带坏了，一个个成语都这么用的吗？

他尴尬地笑笑：“你说是便是吧。”心里暗暗给欧阳乐记上一笔，想着什么时候好好“教教”他怎么正确使用成语。

阿雯像是触碰到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成语这种东西这么好懂的吗，杨怀瑾的名字是怀瑾握鱼，他就抓鱼厉害，那阿雯自己的呢？

“雯，雨文，那我是不是以后也会语文很厉害？”

杨怀瑾不知道阿雯怎么憋出这么不着头脑的想法的，但又不好和阿雯较真，阿雯还没上小学，自己已经是一年级的学生了，不能仗着年龄优势欺负阿雯，只好赞同阿雯的想法：“是啊，以后你肯定语文很厉害的。”

杨怀瑾心想：欧阳乐，你等着。

然而事实上阿雯的语文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但这是后话了。

*

2005年秋初

临近暑假快结束时，孙母才从娘家回来了，阿雯父母两相互一问，才发现自己儿子已经不在家三个月，险些这对父母又要大吵一顿，幸亏杨母听说孙母已经回来了，便带着杨怀瑾一起来送阿雯回孙家。

当着外人的面，阿雯父母也不好意思吵，孙母和杨母交流下才明白这几个月阿雯在杨家借住，孙母从兜里掏钱给杨母作为照顾阿雯的费用，被杨母拒绝了，只是嘱咐多给孩子买些吃的。

孩子的父母门在房内交流，两孩子在屋外待着。

杨怀瑾是第一次来阿雯家，他没有想到阿雯家居然这么破旧，也难怪之前见着阿雯都是那样，他心疼阿雯过着这样的生活，甚至想把阿雯拐回家不让他再回来，杨母好说歹说地劝着杨怀瑾才勉强能够把人送回家。

马上要秋季开学了，阿雯也该上小学了，这好歹是阿雯的家人，总得要让阿雯回到自己家，让他的父母带孩子去上学。

杨怀瑾知道上学的重要性，也觉得阿雯被欧阳乐带歪了不少，确实该好好上学了，只能依依不舍地让阿雯回家。

回了家的阿雯也不开心，这几个月在杨家的生活简直和做梦一样，现在梦醒了，他又要回到自己阴冷的小房间了。

杨怀瑾看出了阿雯的不开心，他自己也不舍得，但只能安慰阿雯：“没事的，回了家还可以找我们玩不是吗，我那些衣服还有我妈给你买的东西你都带回家，我妈肯定会和阿姨好好说的，叔叔阿姨会好好照顾你的。”

“马上你就可以上学了，到了学校你就可以学好多东西，可以比我还厉害了。”

院中冷清，阿雯蹲在墙脚薅着草，一边听着杨怀瑾的絮絮叨叨。

阿雯心想：其实也没什么，自己怎么这么差劲还要让杨怀瑾安慰了，这本来就是他该有的生活，回家了也能找他们玩，只要还能和他们玩，就够了。

阿雯想开了也就没什么好郁闷的了，他站起身转头看向那一脸担心的杨怀瑾，释怀地笑笑：“我知道了，我也想去上学，你也要好好学，别到时候比不过我了。”

杨怀瑾看阿雯没事了，也压下心头的担心：“嗯，那你加油，我也是很厉害的。”

这个时候杨母和孙家父母已经商量完了，孙家父母本就对阿雯有些愧疚，毕竟把孩子落外头这么久没注意，这样一来杨母嘱咐的许多东西都一股脑地应下了。

“阿雯，过来。”孙母站在门口招呼阿雯，杨母也在一旁站着。

阿雯走到孙母旁边，被孙母捞了过去拍着肩膀，“来，跟杨阿姨说谢谢。”

“谢谢。”阿雯低着头，眼眶红红，要真到了和杨母告别的时候，却还是没刚才那么释怀，但终究是要告别自己曾经奢望过的母爱。

杨母蹲了下来，捧着阿雯的脸，替他抹掉了眼角的泪，“没事的呀，阿雯，以后还来我家玩，来找怀瑾玩。”

刚走到杨母身后的杨怀瑾也应了一声：“对，想来找我就来，我随时等着，你敲门我一定会听到的。”杨怀瑾还记得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高烧，以至于后来他睡觉都没再睡得那么死了，生怕再次错过阿雯的敲门声。

“嗯。”

阿雯点头，吸着鼻子，招手目送杨母带着一步一回头的杨怀瑾离开，消失在弯曲的巷子里。

在那之后，孙家父母确实待阿雯更好了些，杨母送来的杨怀瑾的旧衣服以及她给阿雯买的新衣服都放在阿雯床头，还有一堆玩具被杨怀瑾用篮子装着送了过来，给这阴暗的小房间添上几点色彩。

义务教育的好处就是再怎么样贫穷家庭的孩子都能够上学，一学期学费几百，孙母做手工卖的钱还是能够供孩子上学的，也就不指望孙父能挣回多少钱了。

孙父后来换了个工地，之前那个工地的老板拖欠工资跑了，之后被抓住，拖欠的工资也陆陆续续发了下来，让孙家的经济情况宽裕了不少，孙家父母也没再那么频繁地吵架了。

阿雯和杨怀瑾他们在同一个小学上学，阿雯读一年级，他们读二年级，每天早上阿雯便和杨怀瑾三人一起去学校，放学时杨母会在校门口等着，接四个孩子一起回来。

阿雯还会时不时跑去杨家蹭饭，杨家每顿饭都会多蒸些米等阿雯找过来，要是哪天阿雯没过来，家里饭还有多，就让杨怀瑾拎着饭盒去找阿雯，每次都从阿雯房间窗户翻进去，阿雯房间的窗户也是一直留着缝，从来没关上。

孙母对此也不在意，还能给家里省下不少饭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阿雯自己解决伙食问题了。

有人家顿顿留饭，有窗户日日留缝，阿雯不再是那个形单影只的泥孩子，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间的马车向前跑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10月份。

【小剧场】

杨怀瑾：欧阳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欧阳乐：我干嘛了我

阿雯：怀瑾握鱼

杨怀瑾：……

欧阳乐（恍然大悟）：原来你名字是这个意思啊？

杨怀瑾：你过来，我绝对不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