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狼狈得像条离了水的鱼。
无当军擅长翻山越岭,本部人马溃败之后,他们将驻地转移至一处极陡峭的裂谷。我花了许多力气,攀着那些崎岖的山岩,朝远处隐约可见的灯光,一步步艰难地行进。
山上的潮湿渐渐消退了。蜀军营寨被烟雾笼罩着。空气干燥而炽热,散发着强烈的硫磺气息:看来这里似乎燃着篝火。几面孤零零的旌旗立在风中,旗号在浓烟里看不清楚。
郭淮他们好像完全没有打算隐藏自己。
我想。这里的灯光未免太明亮了。张翼想必也知道这一点,因此没有为我指路:在夜色中,这座营寨比白纸上的墨点还要显眼。
蜀军士兵——谁!
有人从背后抓住了我的肩。我回头去看,对上一双疲惫而紧张的眼睛。
那是一名巡夜的蜀兵,手里举着火把,神色中尽是排斥。他没有戴头盔,头发几乎是散开的;一双眼睛像钉子一样,从发丝后灼灼地朝我望过来。
我稍稍放下了心——比起魏军营中那些了无生气的目光,至少它是属于活人的。
蜀军士兵你……你是魏人?!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阵凉风忽然吹向我的颈侧。
我屏住呼吸。眼前的蜀军死死握着剑,抵在我的颈动脉上。借着火把的光,我勉强可以看清他的样子:一张年轻苍白的脸,瞳孔收缩,嘴唇因恐惧而止不住发颤。
他的手也在颤抖。剑刃贴着我的皮肤,触感惊心动魄。
蜀军士兵——证明你不是它们!!
他开口,嘶哑地喊,声音显得枯渴;干燥的嘴唇被撕裂,一点血珠渗了出来。
他的手颤抖得太厉害。火把的火苗一跃,燎向散乱的发梢。空气中响起微弱的噼啪声。
郭淮……什么?
我刚想辩白什么,对方的剑就朝我压下一寸。我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随后被硫磺味呛得几乎要咳嗽起来。
我全力整理着语言。
郭淮……我是雍州刺史郭淮。
郭淮军中有变。张翼将军要我……
我迟疑了片刻,想起在前一天晚上,我们还是彼此的敌人。铁笼山上发生的种种诡异情形,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但是在听到张翼的名字时,那名蜀军的神情松动了,剑也微微偏移了些。
他似乎早已知道这个安排。我尽可能说服自己放下心。
郭淮……来见你们。
我咽下一口唾沫,继续道。
蜀军士兵……
郭淮你们的主将认识我,带我去见他就好。
片刻的迟疑。剑从我的身上移开了。
我在至少十余人的看守下走向蜀军营寨,他们每个人都握紧了武器,我被许多锋利的刀刃指着,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郭淮……为什么不把我绑起来?
蜀军士兵因为,没有用。
这个回答令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火花。
郭淮你刚刚说“它们”?我记得,张翼将军的部下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郭淮“它们”是什么意思?
蜀军士兵……等下,张嶷将军会为您解释。
蜀军士兵得罪了。
抵在我身后的那把剑又近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