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烬明-叶冰裳41

　　澹台烬没有情丝，无法入梦，故而，他从出生以来，就未曾做过梦。

　　今日倒是稀奇，竟然破天荒梦了一回。

　　身体已经被冻僵，早已没有知觉，但迷迷糊糊中，他却感觉到一股温热，伴随着一阵清浅的花香，让他僵硬的身体逐渐暖化。

　　恍惚中，他好似听见有人在喊他，但他又不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在喊他，急切的语气搭配亲昵的话语，担忧尽显其中，温柔得仿佛和煦的春风、秋日的暖阳，让他连想都不敢想。

　　这世间想要看他澹台烬横死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恶他者更是数不胜数，即便照顾他长大的姑姑不也想要畏惧他、想要害死他吗？

　　又怎么会有人真的在意他呢？

　　澹台烬觉得，不会有人真的对他好，但他的心底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名为眷恋的陌生情绪，丝丝缕缕，缠得他心脏发紧。

　　他不敢相信，但心底微妙的情绪，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是相信的，相信这道声音的主人，和旁人不同。

　　也许是身体已经压抑到了极点，情绪反弹的时候，素来淡漠的他，也尤为脆弱，会生出这种往日不会生出的妄想。

　　他突然觉得，这不是他痴人说梦，而是，这世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会真的担心他，会在意他的死活。

　　只是，这个在意他的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会将卑贱如同尘埃的他看得如此重要？

　　以至于在以为他死掉了的时候，痛哭流涕，被这寒冬的夜里被呼啸的北风吹得发凉的眼泪，啪嗒啪嗒打在他脸上，在他瘦削的面颊上，留下斑驳的泪痕。

　　明明哭的人是她，如此一来，却就搞得和他哭了似的！

　　说起来，这小姑娘真的好会哭，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就和春日的小雨似的，连绵不绝，轻柔地打在他的脸上，却重重地砸进他的心里，让他心口发涨，心中没由来地生出一种微妙的情绪。

　　这般能哭的人，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谁人不知，他澹台烬是个怪物，生来就不会落泪。

　　思及此，澹台烬模糊地想着，她的眼泪这么多，可不可以分点儿给他？

　　这个突兀的想法只略微出现，又迅速消失。

　　澹台烬下意识蜷缩了下冻僵的手指，眼睫微微颤动，想要睁开眼去看看，看看这人到底是谁，可眼皮就和灌了铅似的，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他用尽了最后一丝精神，随即陷入了昏迷。

　　往日，他睡着之后，都会来到一个空荡荡的空间，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唯有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路，依稀可以看见几分轮廓。

　　他通常会安静地待在一个黑暗的角落，亦或者漫无目的地沿着这条没有尽头小路往前走，无外非是等着天亮，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又在醒来后忘了自己来过这个灰暗的空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此以往。

　　故而，说他不会做梦，也不是什么托词。

　　谁人的梦境如他这般空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