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江北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尖在桌面上“哒哒”地敲着，表情生无可恋地盯着系统的任务界面。
这是他第一次努力了半小时还没有把系统发布的任务完成。
江北戳了戳系统：“江气气，你见过我哥对我生气吗？”
萝莉形象的系统身影在江北身边出现，它略微思考了一下，呆萌地回道：“回主人，气气没有看到过。”
“那为什么还会有收集我哥怒气值这种任务出现？！”江北恨不得把任务界面戳烂，但那只是一块虚拟面板，他伸出的手只能触到空气，“让我打工就算了，这种没办法完成的任务发布出来有什么用吗？”
“主人，该任务是可以完成的，系统不会发布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江气气伸出一只爪子，一本正经地回答。
“江南这么没脾气一人，我得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能让他生气？再说了，气哭了他对我没好处啊，你想想，万一我哥生我气了，我出门遇到打不过的人，他不肯帮我，我‘嘎嘣’没了，以后可就没人给你做任务了。”江北试图和系统讨价还价，“打个商量呗气气，咱换个任务做好不好？”
江气气犹豫了一下：“可是，主人那么厉害，想收集谁的怒气值都就能收集到谁的呀。气气本来就是怒气值收集系统，这个任务能让主人一边收集怒气值一边完成任务不好吗？”
“不好… …我哥和别的那些人不一样。”江北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有什么不一样呢，主人？”江气气好奇道。
江北把脸埋在臂弯里，要问江南有什么地方和别人不一样，他也答不上来。“江南是我哥，有这份血缘关系当然特殊了。”江北想这样说，可是同他有血缘关系的又不止一个江南，连老爹江万贯都被他气了无数回，更何况江北是一个穿越者，虽然嘴上叫得亲切，但他毕竟不是原来的江北，他感受不到自己与江南是血脉相连的，没办法从心底把他当作亲生哥哥来看待。
可他就是觉得江南是特殊的，和这个世界上别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你不懂。”江北也想不明白，只好故作深沉地回答。
江气气不懂人心复杂，被骗了过去，“哦”了一声，绕着江北欢快地飞了半圈：“主人，这次任务的奖励可是很丰厚的。”
“惩罚也很残酷……”江北不想说话。
“主人，气气相信你可以的！”江气气握着爪子给江北打气，身形逐渐消失。
江北看着系统界面的倒计时，做了好一番挣扎，才起身去找江南。
江南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一派岁月静好，投入到连江北在屏风外探头都没有察觉。
前半个小时里，江北自认为使出了浑身解数，江南的怒气值都没有增长哪怕一点，此时看到他还是这么淡然的模样，江北咬了咬牙，走上前抽掉了他手中的书。
“嗯？”江南疑惑地抬眼，看到是江北，立时笑得眉眼弯弯，“弟弟，你又来找哥哥做什么？”
说者无心，但在听者江北的耳朵里却听出了嘲讽的意味，即使知道江南是无意的，他还是忍不住生了气。
但是人在系统下，不得不低头，江北深吸一口气，随手把书往身后一扔，隔着一张书案坐在了江南对面，决定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任务。
“哥，我问你，别人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会让你生气？”
江南没有分出视线给那本被他深情注视过的书，收了脸上的笑容，看着江北回道：“说诋毁弟弟你的话，做伤害你的事。”
“别的呢？”江北追问。
江南沉吟。
总不能让我自残吧？江北默默地想。
”欺凌弱小、背信弃义、作奸犯科……”
江南说了一连串贬义词语，听得江北睁大了眼睛，见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江北连忙喊停：“不用说了，哥我知道了。”
“弟弟还要问什么吗？”江南端坐在书案后，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温柔的笑意。
江北摩挲着下巴：“哥，那我做什么事你会生气啊？”
江南轻车熟路地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脸，语气宠溺：“无论弟弟做什么事，哥哥都不会对弟弟生气的。”
江北偏过头不让他再蹂躏自己的脸，半抱怨半开玩笑地说：“哥，你要是用对我这套对付女孩子，我现在嫂子都得有好几个了。”
江南怏怏地收回手，眉眼低垂，委屈的情绪几乎化为实质：“弟弟要是不喜欢，以后哥哥就不这么做了。”
江北内心不解，怎么开个玩笑老哥还委屈上了？不过哪有人希望自己的哥哥对自己不好的，他坦然回道：“当然喜欢了，只是有时候老哥你做得太过头了。”
“那我以后下手轻点。”江南的脸比六月的天变得还快，笑起来甚至有点得意忘形，又悄悄抿嘴收敛了些。
江北一脸疑惑，让自己老哥有时候别对自己那么好怎么扯到下手轻重了。
不过这不重要，江北看着江南脸上放晴，开始后悔没有做出否定的回答，说不定努努力，怒气值就到手了呢。
江北叹了口气，随手拿了本书案上的书，纸页哗啦啦翻过，他是无心看书的，只是翻着玩。
“这本《柳州集》是前几天我从藏书阁拿的书，里面有些文章写得很好，可谓字字珠玑，不过可惜的是世间只有这一本尚存，我打算誊抄一 份再还回去的。”江南见他似乎有兴趣，便讲了起来。
江北不爱看这些大片大片的文字，但是江南爱书，此时听着江南的介绍他的心思活泛了起来，孤本啊……江北反手在掌心化了道火焰，没做任何保护措施的薄脆纸张瞬间被火苗吞噬。
江北眼中映着火光，静等着江南大发雷霆，或者是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声音。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等到。
江南呆滞地看着那本他刚夸过的书化成灰烬，伸出手似要阻止，但是灵火岂是能轻易阻止得了的，不过瞬间，一本文集就消失无痕了。
江南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
江北看着没有一丝变化的怒气值，忍不住戳了下江气气：“你是不是坏了？这样我哥还能不生气？”
“主人，系统是不会出错的，江南确实没有生气。”江气气没有现身，只回答了问题。
“如果弟控是种病，那世上所有医生见了江南都得摇摇头说没救了等死吧。”江北想。
江北不死心地问几欲落泪的江南：“哥你不生我的气吗？”
江南强颜欢笑：“虽然《柳州集》世间仅此一本，但是我在世上也只有你一个弟弟。”
江北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老爹是因为有俩儿子，所以才打我打得这么狠吗？”
“那我再烧一本？”江北作势又拿了一本书。这次江南没让他得逞，按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
“可以告诉哥哥，为什么要烧书吗？”
江北随口编道：“因为……我发现，这些书烧起来的火很好看，很特别。”
“是吗？”江南半信半疑。
“是啊。”江北讪讪地收回手，“不过我下次买些纸回来烧着玩也一样的。”
江南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江北现在岂能让老哥轻松，他挑了挑一边的眉毛：“哥，你这里这么多书，有没有那种书？”
“哪种书？”江南不解。
“那种那种啊……”江北语气意味深长。
见江南还是不解，江北继续暗示：“就是那种，带颜色的书，插图比较多的。”
“啊，是彩印的书吗？哥哥这里没有，不过藏书阁里是有的，弟弟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拿几本。”江南恍然大悟。
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哦。
江北拦住了他，直白地问：“哥你这里有没有春宫图？”
江南的脸倏地红透，结结巴巴地回道：“没、没有。”
好纯情的少年，江北感慨，他单手揽着江南的肩膀，哥俩好地说道：“大家都是男人，都会有需求的对吧？哥你就别骗我了。”
“真的没有。”江南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
“让我猜猜你把书藏哪里了……”江北往床边瞅着，见江南还是一副身正不怕影斜的样子，自知江南可能真的不看那种书，但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他走到江南床边往自己惯常会藏东西地方翻，四处敲打，寻找暗门机括。
东西是有的，不过都是些丹药秘籍，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江北以为会一无所获，想趁着检查床底时候掏出自己的珍藏无中生有，却在床下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木箱，箱子外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寻常就在于这只箱子上了锁，不仅如此，江北注意到，在他把木箱拖出来的时候，江南明显变了脸色。
江北暗暗勾起了嘴角，对箱子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他把木箱放到榻上，拨弄着上面挂着的锁。
“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居然还上锁了。”
“我也不知道，钥匙被我弄丢了。”江南的眼神不自觉看向一边。
“没关系，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江北差点笑出声，召出煎饼果子对着箱子上的锁来了一下，即使是特殊材质打造的锁，在江北剑下也能轻松一分为二。
“别……”
在江南绝望的低呼中，江北打开了木箱。入眼是满满当当的杂物，本以为能看到什么刺激的东西，江北失望地撇了撇嘴。
他翻看了下，箱子里大多是小孩的玩具、启蒙书籍，最显眼的当属那只画满了幼稚涂鸦的风筝，在江北手中倒显得有些小，他翻来覆去地看，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难道是江南怕我看到他的黑历史？
江北拿出一本外封只剩半张的启蒙书，里面只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些幼稚的笔迹。按理来说，像江南这样的人，自己的书绝不会弄成破损至此的样子。江北想着翻开了书本封面，内页上赫然写着“江北”两个大字。
……该说果然不是江南的书吗？
“哥，这里面都是我的东西吗？”江北挥了挥手中的书，试探地问。
“差不多吧……”江南掩面。
江北其实并不知道别的东西都是谁的，毕竟他没有“江北”的任何记忆，但是江南的弟控在他的预料之内。
不过弟控到这种程度，江南是痴汉吧……
“弟弟若是想拿回去就拿吧，”江北又接着解释，“这些本来也是哥哥想要留作纪念的。”
江北不置可否，拿起一个做工粗糙的弹弓。
“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既然已经送给哥哥了，就不能再要回去了吧。”
江北把弹弓放了回去，又拿起了风筝。
“这是你和哥哥一起做的风筝，”江南顿了顿，语气有些不自然，“也不能说是弟弟一个人的东西。”
江北挑了挑眉，没继续碰箱子里面的东西。
“想留就留着吧，我拿回去也没什么用。”江北客气地推辞了一下，说着从空间里掏了本书放进箱子里，“这是我送给哥哥你的。”
“弟弟，这是什……”江南尚未问完的话卡在喉间，脸先红了起来，看到封面上男女纠缠的插图，他就已经明白这是什么书了。这本书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放在各种童趣物件的上面，格外扎眼。
江北觉得快意了许多，自认为小小报复了不肯让自己完成任务的江南。
“不过，这些东西留着，万一被别人看到，我的形象就没了呀。”江北摩挲着箱沿，想着把木箱和物件一并烧掉的可能性。
江南俯下身子，双手紧张地扒着箱盖：“弟弟不用担心，哥哥会把它们好好藏起来，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还是一把火烧了比较安全。”江北恶劣地说。
如果他是原来的江北，可能他会坐在这里和江南追忆过去，但他不是，江北拿着风筝，不会忆及他和江南是怎么准备材料制作风筝，又是怎么把风筝放飞的，他拿着弹弓，也不会想起小时候的“江北”是怎么找到一根刚好的枝桠，把它削成弹弓的模样，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它送给江南的。
这些因为江南的童年记忆有了特殊意义的物件，在江北眼里和一堆杂物并无多大分别。
江南抢先一步将木箱收进了自己的空间里，僵硬地转移了话题：“弟弟近来好像不大一样了。”
江北心中一慌，面上不显分毫，定了定神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更帅气了。”江南捧着他的脸诚恳地回答。
“……”江北一时无言，拨开了江南的手，也没再提箱子的事情，大抵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毁去“江北”曾经存在的痕迹。
但是一想到“江北”，他就忍不住开始想，自己如今得到的哥哥的爱，不过是因为自己占用了“江北”的身份，若是自己是别的什么人，可能江南连个眼神都不会分给自己。
“是别人也挺好的，至少会很容易得到江南的怒气值。”江北想。
他叹了口气道：“哥，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没管江南如何，转身就往外走。
“江气气，原来的江北去哪里了？”江北心事重重地问系统。
“主人，江北就是您自己呀。”江气气的身影浮现在半空中，紧缀在江北身后，“主人可以理解为在游戏里创建账号，‘江北’就是主人账号人物的名字。”
“没有什么原来的‘江北’，只有我？”
得到系统的肯定回答，江北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也不在意什么箱子不箱子的了，哼着歌走出了不可一世的步伐。
“不过，我是不是忘了什么？”江北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回想，“想不起来应该不重要吧。”
“主人，当前任务还有十秒结束，九、八……”
“任务！”江北哀嚎着往来处跑，江南正站在门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弟弟，是不是什么东西忘拿……”
江北发誓，他真的只是脑子一热，系统倒计时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嗡嗡地响，他根本无法在短短几秒内想出什么能让江南生气的好主意，于是大脑一片空白的江北做出了一个错误的举动。
他看着江南那张脸径直亲了上去。
江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究竟在干什么？！
江南因为震惊而睁大的浅色双眼近在咫尺，江北头脑里正掀起一场风暴，无数想法从他脑海中掠过。
还挺软的，是不是所有人的嘴巴都这么软？江南跟我是双生子，怎么没感觉我们长得特别像呢？他怎么比我还高？一加一等于二，人生得意须尽欢……
最终留在江北脑子里的念头只有一个：怎么做才能缓解眼前的尴尬场面？在线等，挺急的。
“……二、一。”系统的声音在江北耳中如惊雷般落下，“主人，您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惩罚开始。”
江北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剩下的力气不足以支撑他站稳，于是他就这么一头栽进了江南怀里。
江南僵在原地，眼睛看着江北的头顶，视线却没有落在实处，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只凭着本能扶着江北的胳膊，声音也不像是自己在控制着发出的。
“弟弟……你没事吧？”
江北咬着牙借力站起来，从空间里掏出被自己假意烧掉的《柳州集》，拍在了江南胸前：“我没事，就是突然腿软了。”
江北召出煎饼果子，在“体弱”的debuff下竟也把江南推开了半步，乘着佩剑飞速逃离了现场。
“江北啊江北，你何必呢？努力了这么久什么也没捞着。”
江北唾弃完自己，又对着系统骂骂咧咧：“惩罚有必要这么认真吗？好歹我兢兢业业做了这么久的任务，我像是消极怠工的宿主吗？江气气，你看看惩罚内容是什么？‘身体虚弱，惩罚时长两个月’，但你也不至于让我弱得站都站不稳吧？”
江气气没敢显露身形，声音也弱弱的：“主人，气气只相当于你的专属客服，任务和惩罚内容都不是气气能决定的。”
江北捂住自己在风中也没能降下温度的滚烫脸颊，郁闷地喊叫：“啊啊啊——”
江南望着江北离开的方向，在门前站了许久，而后不自觉地用指尖碰了碰唇瓣，脸上慢慢浮现笑意，将弟弟走前留下的书仔细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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