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驾崩

隆化十一年春天，下了很长时间的雨。都城被浸泡在水气里，约摸有四十来天没有见到太阳了。

江山风雨飘摇，一切都岌岌可危。高卧龙床的元贞皇帝病势每况愈下，中晌听说已经停了饮食，也许再过不久就要改年号了。

谁做皇帝，对于乾西五所的宫眷来说并不重要。女人眼皮子浅，不似朝中大臣心怀天下，她们只知道自己进宫不过月余，卑微的封号才刚定不久，接下来迎接她们的不是帝幸，不是荣宠，也许是庵堂里的青灯古佛、皇陵里的落日垂杨、地宫里冰冷潮湿的墓墙……

人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的女人何尝不是这样。既进了宫，万事系在皇帝一身。君王体健，她们不说何等优渥自在，至少性命尚且无虞；君王身死，膝下有子女的可以退归太妃位，至于那些无所出的、位分低微的，娘家再没个倚仗，似乎不会有什么好出路了。

这庞大的、千疮百孔的帝国，落到谁手里，都是个无法转圜的死局。大邺开国至今已有二百六十四年了，这二百多年里经历过辉煌，也出过英主。彼时开疆拓土，迁都京师，令八方来朝，四海称臣，盛世繁华，历朝历代无一能及。然而国运也有轮回，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渐渐老迈，拖着臃肿的身躯，反应迟钝，接下来如何，没人说得清。

此时的懿光殿:

听雨娘娘，这可如何是好啊，娘娘这才入宫不满三个月，圣上就驾崩了，奴婢刚刚出去听说要去做朝天女呢。娘娘，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卿月眠船到桥头自然直，听雨你不必如此慌张。而且……

卿月眠，当朝镇国大将军嫡女，镇国大将军卿沉就这么一位宝贝女儿，前段日子被内阁那群老臣打着平衡朝堂的理由送进了皇宫，至今未被皇帝临幸。

听雨娘娘，奴婢听闻那些没有子嗣的妃嫔说好听点是去做朝天女，实际不就是殉葬么？

听雨虽然跟在卿月眠身边不久，好在是这皇城里极少数真心关心她的人之一

朝天女的来由，简而言之就是拿活人殉葬。大邺建国那么多年，这条陋习从来没有废除过。她们这些人，在当权者眼里还不如蝼蚁。皇帝是这泱泱华夏的主宰，是所有人的天。活着的时候享尽荣华富贵，死了也要带一帮人下去伺候。皇帝一旦停床，内官监的太监就准备拟名单了。这是公报私仇的好机会，大臣们纷纷开始行动，朝堂之上不能肃清政敌，就设法算计对方的女儿，弄死一个是一个。不过死也不是白死，丧家从此有了特定的称谓，叫“朝天女户”。这种荣耀世袭罔替，下一任皇帝会对其家人给予优恤，以表彰她们的“委身蹈义”。

听雨奴婢听闻昭定司那边安排了太医给各位娘娘把脉，娘娘这肚子怕是藏不住了，要不奴婢带娘娘偷跑出去吧。

卿月眠摇了摇头，否决了听雨的意见。

卿月眠我的身份太显眼了，逃不了。我一旦从皇城消失不见，我父亲朝堂上必定被内阁那群人为难，我父亲本就是武将不善言辞，哪次不是被那群人欺负的不说话，虽然他不说，但是我都知道。

卿月眠而且这个孩子，是我想留下来的，虽然我都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若是太医问起来，我们就是圣上的吧，就说那一次意外，到时候你看我眼色形式。

听雨娘娘……

卿月眠拍了拍听雨的手，暗示她放心。

说起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事儿吧，还得是一个半月之前说起，她被皇后下了药，随手拉了个人解毒，醒来以后那人就不见了踪影，前些日子葵水没来，私下里找人把脉说是怀了孩子，算算时间也就是那一次了。

此时的昭定司:

“她那边可都安排妥当？”

“干爹，都安排妥当了，淑妃娘娘那儿已经暗中安排了三队暗卫暗中保护，就是淑妃这孩子怕是不好藏。”

座位上的人转了转手中的戒指缓缓说道:“那就不藏了，你去趟内务府，把那天的记录加上，她是个聪明人。”

“凤仪宫那边让人给我看住了，若是再去找她麻烦，那我就提前让那位去和先帝团聚。”

“是，干爹，儿子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