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所谓英雄 第8-7章 重负下的温柔

      “嚗——！！！”

     不远处传来大象的嘶鸣声。

      这声音如此的激烈，响彻云霄，穿透钢筋水泥的壁障，直冲林枫的耳畔。

      对于听觉异常敏锐的精灵而言，这样的嘶鸣声无异于在耳边放鞭炮一样，有多难受，只有听者自己知道。

      金发碧眼的精灵前脚刚踏进游乐园大门，后脚就撤了出去，转头一看，定位了声音来源——挨在游乐园旁边的，阳光大马戏团。

      她前几次路过这里，耳边也一直灌着各种动物的叫声，她能分辨出来马、狮子、猴子、狗、老虎、大象、浣熊，只是这一次，这声音无比地凄惨，与前面几次截然不同。

      在感性的精灵女王的心里，这只大象一定处于情绪崩溃的状态，而放任一只大象在无人的时刻发疯，他迟早会到处横冲直撞，带来巨大的破坏。

      而且，她也想消解这可怜生灵的悲伤。

      她又一次远离目的地，直冲大马戏团。

      果然，马戏团里已经乱套了。

      大门前，一只穿着戏服的猴子吊在电线柱上，警惕地环视四周，看到冲过来的精灵后拔腿就跑，跳到更远处的大树上，把自身隐匿在绿叶葱茏中。

      走进大门，露天的表演台上窜出一匹高大的白马，毛色各异的群马跟着头马一齐冲出大帐篷，穿过露天表演台，跨过一排排座椅，径直冲出大门，远离这是非之地。林枫只是识趣地闪开，没有阻拦白马——她知道这群马有头领在，不会在外面惹出什么乱子。

      她是精灵，是光之神树中发芽的种子，是由自然授予神力与野性的王族。她能感受到风的轨迹，能聆听花的私语。而对这些动物细腻的察言观色，更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从头马闪烁的眼神中，她看到的不是恐惧，更多的是紧张与坚定。她知道，头马此刻想做的，就是带着这群马远离发疯的大象，那就放任他去做吧，同为一个种族的首领，她能够理解他的做法。

      “嚗——！！！”

      这属于大象的悲鸣声更加迫近，也更加急剧。

      林枫迎着一浪接一浪的声波往中心大帐篷走去，一只小浣熊直接从她的双腿间窜过去，又环绕她一周，抬起好奇的小圆脑。

      （“快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精灵对这只浣熊使了个催促的眼神，小浣熊立刻心领神会，迈着小短腿跑步离开。

      林枫放慢了脚步。没过几秒，一只同样穿着戏服的大黄狗也冲出来，嘴里还轻轻叼着一只被鲜血染红了白毛的小兔。从微弱喘气的小兔的眼神里可以读出来，她并不是被这黄狗给咬伤的，而是刚刚被那只发疯的大象给误伤了。

      于是，金发碧眼的精灵挡在大黄狗的路径上，蹲下来，微笑着拍拍大黄狗的小脑袋，摊开双手，做出捧的姿势。大黄狗也心领神会，放下还在汩汩流血的小兔。

      （“背上的割伤，是被大象撞到什么锐器上了吗？好可怜的小兔子……”）

      林枫微微地叹气，随即在小兔的伤口上凝聚法力。

      “精灵魔法·绿之灵·请守护脆弱之躯吧，由精灵之花为你带来治愈”

      能治愈人的魔法，自然也可以治愈每一种生灵。

      这样的伤口相对而言还更容易些。没过几秒，小兔子的眼神中便焕发光彩，站起身，就快活地蹦跶到土地上，先蹭了蹭大黄狗的脸，又绕着精灵蹦蹦跳跳。

      （“快走吧，快走，这里不安全。”）

      听到再次响起的嘶鸣声，林枫对着一兔一狗疯狂示意，眼神里甚至有些替他们的焦急。小兔于是蹦蹦跶跶地逃离了，大黄狗也向前迈出几步，但又回头，冲金发碧眼的精灵吠叫，走两步又回一次头，持续不停地叫喊。

      林枫当然听得懂。

      黄狗也在催促她离开。

      （“不用担心我，走吧，快逃。”）

     她也只需要一个眼神，这眼神便能化为一股与生俱来的魔力，将心意传达给与她形同陌路的生灵。

      大黄狗于是也低垂着尾巴离开，回眸的眼神中依旧有不舍与担忧。

      而林枫则继续冲进阳光大马戏团的中央大帐篷里。

      她站在正门迅速扫视一遍内部的情况：一只健壮的大象打了激素一般，在观众台上四处踩踏，脚下的一切都土崩瓦解，仔细一看，他的象鼻中，拖着一个长角、翅膀和尾巴的人形生物——应该就是一只可怜的吸血鬼。

      （“这是哪里来的野吸血鬼？连大象都打不过吗？——虽然我家的黑豹也杀过吸血鬼的说……这是流浪在外的吸血鬼吧？可是大象为什么会攻击他呢？”）

      答案，她在往前方多留意一眼就明白了。

      舞台中央，血色的湖泊在室内的大灯下泛滥惨淡白光，血泊中央，倒着一个鲜艳的女子，她穿着红底金边的礼服、黑底金边的短裙与漆黑长筒高跟鞋，染着淡黄色短发，戴着白色礼帽，后腰上挂着一串皮鞭。林枫一个踏步跃过大象，飞到舞台上——果然，女子的脖子被咬穿，鲜血就从这里汩汩流出。

      她叹了口气。

      她明白，这本来是她的失职。

      驯兽师少女被流浪到马戏团的吸血鬼袭击，而本应及时挺身而出阻止这惨剧的绿影战灵并没有出现。

      也许是她没有听到少女的尖叫，也许是她正在专注于另一场战斗而没有在意。

      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她是个不可一世的精灵，但也仅仅只是平凡的碳基生命。她不可能拯救一切，也不可能及时地守护一切。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而少女被袭击后，在旁边看着的大象，视驯兽师少女如母亲或姐姐的大象崩溃了，他发疯了，杀死了完全没有防备的吸血鬼，用象牙捅穿了他的心脏。但是复仇从来无法阻止死亡，他只能用象鼻拖着吸血鬼的尸体，对尸体进行揉虐，发泄心中的哀伤与愤怒，只是这些举动带来的后果，就是吓跑了一群小型草食与杂食动物，顺带把室内场地破坏得一团糟。

      林枫望着驯兽师了无生气的躯壳，流下一丝清泪。

      生命的悲剧无时无刻在重复演绎，循环往复，只是，有多少人，在一次次的悲剧中，失去了流泪的勇气。

       而精灵女王的悲悯，从不挑剔。

但是所幸，这一切还未晚。

驯兽师还有一口气。

现代的任何医学仪器都只能检查出“死亡”的结果。

但是林枫可是魔力强大的精灵。她在凝视生命时，看到的不只是肉体，还有肉体重蕴含的魔能，还有这些魔能的汇聚与流动。

她的视野中，驯兽师没有了心跳，没有了呼吸，但是她的灵魂还没有完全分离躯体。

这样一来，就还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没法用任何科学的医疗仪器实现。

但是这是一个充满魔法的世界。

而魔法，就是用来创造奇迹的。

这一点，林枫自然牢记于心，她也下定了决心。

“精灵魔法·绿之灵·翠之灵·碧之灵·回光返照，浴火重生！”

这可不同于一般的治愈魔法。这一次，林枫要唤回医学上一个死者还未离去的灵魂。

发疯的大象看到精灵跪在驯兽师的身前，丢下吸血鬼，朝她冲过去。

但下一秒，他被巨大的气浪和炫光镇住，吓得后退两步，然后站定。

林枫与驯兽师的全身都燃烧起来，被青绿色的火焰包饶着，碧翠色的流萤环绕着，从林枫的全身溢出，四散游离一阵，又纷纷注入驯兽师少女的体内。而从林枫体内射出的光线也愈发耀眼，如同朝阳，给冰冷的尸体温暖。

这火是生命之火，这光是希望之光。

驯兽师少女的身上降临了神迹：她脖子处撕裂的伤口不可思议地迅速愈合，冰冷的肌肤也散发出温热，苍白的面颊微微泛红，黯淡的双眼也逐渐明朗。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

复活。

林枫身上的火焰与圣光也逐渐褪去。她站

  起来，望向镇定下来的，满身是血的大象。

      “没事了。”

      这句话是对驯兽师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更是对大象说的。

       （“所以，别这样了。你的妈妈也不希望你失控吧。别对自己残忍。现在她就在这里，她还会陪着你的。别哭了。”）

      她朝着大象微笑，然后扶起还很虚弱的驯兽师。

      “走，我带你去避难所。”

      “你是……绿影战灵？！”

      “对，我是。”

      林枫绽放了释然的微笑。

      拯生命，就足以让她快乐起来，足以让她忘记此前一路奔跑的疲惫。

      重负之下，精灵女王依旧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