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只怕长夜无梦

对于自己是如何回到璃月这件事，魈已经记不太清。又或者是收到归终死讯的那刻，他便是觉得自己在做梦了，竟是没有半分实感。

是了，论谁能料到呢？明明前几日还总叨叨着要及时行乐的神，在今日却命陨战场，身损成岩，破碎成一块块的。大抵不过几年，便随风消散，再寻不到一丝痕迹。

这说到底还是有些可悲。

饶是曾经伟业风光无限的人儿，死后也就如此了。

魈已经回忆不起自己看到这幅场景的感受了，甚至连掉没掉眼泪他都忘了。

可不知为何他却清晰的记得，伐难在当时抱着他的手臂哭得撕心裂肺，直至最后她哭到乏力，让一位名叫留云的仙人带了回去才收尾。

由于后事工作实在是繁琐，摩拉克斯在战后便急急与若陀一同返回璃月去处理。

眼下无人管他，他便静静地在归终身旁坐下，沉默许久。

魈最开始是想与归终说几句话的，可奈何刚一开口他便听见自己嗓音哑得吓人，估摸着尘神在天之灵听了大抵也只是徒增烦恼，所幸便闭了嘴，只呆呆坐着。

他坐了良久，久到周围渐渐升起婵婵虫鸣，久到星辰在夜空中辗转轮回，却仍是困在这同一晚间，迟不见天亮。

到后来好像还是和璞鸢连拖带拽地把他一步一脚印带回去，一路上可没少挨骂。

可现在，饶是和璞鸢还是在他旁边喋喋不休，魈却也只呆呆地托着下巴坐在桌案旁发呆。忽闪的烛火照亮少年的脸颊，将其有些呆滞的神色衬得有几分缥缈，就如他此时心绪一般，不知道已经飘去了何方。

“你这家伙....”和璞鸢见对方一副心猿意马的样子，自知自己再多费口舌也毫无作用，便就此作罢，认输般地轻轻摇着头叹气。

末了他走到桌边，在魈对面坐下，后又手肘撑桌，托着腮看他，沉默着不再言语。少年那双好看的眼眸被稍长了些的细碎白发遮挡些许，却依旧掩盖不住其下复杂的情绪，可代千言万语。

魈听见对方又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感到莫名。仙人抬眼睨他一眼，又在看到其眼底的复杂后匆匆移开。

找补似的，魈将身旁放凉的茶水往桌前推了推，示意说得口干的和璞鸢喝点，莫要被渴死了去。

“.....”见此，和璞鸢不禁蹙眉。

他盯着那淡绿的茶水沉默半晌，只觉心底一股无名火腾升而起，直将他后脊冲刷的滚烫。

“谢谢。”可不知为何他竟没说什么，只端起那杯一饮而尽，末了抹抹嘴，轻声道谢。

听闻这声任命般的道谢，本以为对方还要继续发火的魈微微愣了下，面上神色出现一瞬的呆滞。半晌，他回过神，却也未多说什么，只低低应了一声，算作回应。

“早些睡吧，今日之后，天下便不再太平了。”和璞鸢不再看他，反倒是撑着桌子起身，缓步走向床榻。

他步伐很轻，却仍在这寂静的屋内将木地板踩得咯吱作响。

魈没有回他话，目光仍落在那烛火上。方才和璞鸢起身时衣袖带起阵细风，将这本就缥缈的烛火吹得又弱了些，外加那灯油见了底，徐徐火光被显得更加暗淡，大抵不多时便要灭了。

“今后，你可莫要死的太快啊....”

隐约间，魈听见已经翻身上床的和璞鸢没来由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听来倒是有些不太吉利。

可少年并不在意，或者说是他打心底也想像这般为自己祈祷。

前夜他在归终身旁坐着时，便一直心怀疑惑。

他曾听浮舍说过，螭是刚开战时最有实力与野心的妖魔，饶是它那时还不能被称为魔神之名，却也早已有了匹敌魔神的力量。

可说到底妖怪就是妖怪，无智无心，也就因此在后来落败，被压于北方。

如今它卷土重来，理应直攻璃月主城，却选择留在北境，等待军队攻来。

如若排除了这是还未来得及向主城进发就被拦住的情况，它这便是诱导。

如若沿着这一想法继续细思，那它便是料到当时情况紧急，北境又地处偏僻，自然是拿不出多少人力去招架，便只能由实力强劲者顶替。

然后，如若它能胜过这仗，杀了强者，敌军便军心不稳，借机群起而攻之，取胜有望。如若败了，大抵也能将对方重伤，再引境外万千妖魔接连而上，胜算也并不小了。

细思极恐。

而和璞鸢方才那几句话，大抵也是念至此等可能，所以出言提醒罢。

想着，魈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侧卧在床上的少年。

只见对方背对着他，一头白发如瀑般洒于席铺，比起其主人略略暴躁的性格来倒是乖顺许多。

少年并未更衣，因而单薄的肩膀随着均匀呼吸起伏的的动作更加明显，看来是已经睡熟了。

说来，自那日和璞鸢化成人形冲他发了好一通脾气后，兴是觉得舒服，当人的日子也越来越多，随之，就是他的床莫名其妙的被这枪占了。

嘛，毕竟魈也不睡。

每当他抗议，和璞鸢便这般耸着肩膀摊手辩解，语气倒是好生无奈，反倒让魈觉着不妥了起来，后来也就作罢。

而现在，魈盯着对方安稳的样子，不自苦笑。

今夜倒是难得，这家伙还突然长了颗良心，给他留了些许位置睡觉。

可说到底他今夜也是无心睡觉，留下这位置也自然无人享受了。

倒也奇怪，被梦囚禁的日子他没失眠过，在外流浪的日子他没失眠过，负伤濒死浑身疼痛的日子他也没失眠过。

可偏偏就今日，就在这太平的璃月，他没有半分睡意，甚至连爬床都不想爬。

这是为什么呢？

魈想了半夜，烛火灭了又亮，亮了又灭，他整夜未眠，只觉得今夜长得可怕。

到底是为什么呢.....

.....

罢了，大抵就是因为怕吧？

怕睡下后，梦见离别。

怕睡下后，有不知谁人的魂魄托来梦语，凄凄惨惨戚戚。

怕睡下后，无人入他梦来，只悄悄离去，半句留恋也不给他。

怕，怕极了。

于是只敢与烛火相伴，彻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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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复杂

白月光的杀伤力好强大（中枪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