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尸

现在还是下午,太阳刚刚从天幕中间向西偏移。但是理发店门口罕见的已经聚集起了大妈群体,穿着各种花色艳丽的围裙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

屈聱牙她们在说什么？

王水佶我听不到啊。

王水佶有些无语的理了理垂在校服外套领口的助听器线

屈聱牙对,对不起。

王水佶微微扬了扬下巴表示不介意,随即领着屈聱牙向人群走去

半老之人身上的味道浓烈的凝聚在空气里,好在王水佶本身就五感不畅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过这可苦了嗅觉灵敏的屈聱牙

王水佶阿姨,发生什么事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坐着啦。

王水佶俯下身与坐在外圈的一个大妈套起近乎

大妈诶呦,有个女人死了。

王水佶啊

王水佶明显吃了一惊,毕竟一天前自己弄死了那么多小孩都无人在意,一个女人死了居然就能让这些碎嘴婆提早几个小时蹲守在一块

王水佶这死人不是天天都有吗？今天您们怎么这么关注。

大妈你不知道啊,那女的是自杀的,就挂在老李他们家菜地边的那棵歪脖子树上！晃晃悠悠的还挺渗人！

王水佶明锐的察觉到了问题

王水佶...看来自杀在这个鬼地方有很不一般的含义

大妈你是不知道,听说那女人昨天老公儿子都死了,全家就剩她一个婆娘。大家谁能想到她这么受不住刺激,一下子就想不开了！

王水佶的心又惊了一下

王水佶昨天全家死了...这么说这个女人很可能是小瘪三的妈妈。

王水佶谢谢你阿姨,我知道了。

王水佶从大妈身边退了出来,一抬头对上了屈聱牙的脸

这让他又想起来一些东西

王水佶大叔说小瘪三的爸爸死了是他自己的命数,那他妈妈死了也是命数吗？

王水佶屈聱牙有自己的命数,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那大叔的命数什么呢？

王水佶呸,不信这些封建迷信的,先去那什么菜地上看看为好。

王水佶跟屈聱牙说明了一些情况就要往女人死的地方走,至于命数一类的事则被他深深的埋入了心底

判断菜地的位置对于一个正准备中考且必须学物理的少年来说犹如囊中取物,老李则一听就知道是商业街上李家饭馆老板的名字

王水佶饭馆很早就会开门,作为山合镇上为数不多的饭馆客流量也少不到哪里去,所以菜地应该离饭馆不远。

山合镇名副其实,被山地牢牢的合围着,东高西底,所以小瘪三父亲来山合镇的东边那条路才被说是盘山公路

王水佶这么看,菜地应该就在商业街上店铺后头的小山坡上。

王水佶带着屈聱牙再向前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了一扇用柴木编成的歪歪斜斜的小门隐在向顺风宾馆一侧第一间水产店的右边,门后一条被踏的平坦的小径向上倾斜着通向远处

王水佶这应该就是往那个菜地走的路了。

小门紧锁着,地上的沙土好好地摊着没有被门打开拨弄出的痕迹

王水佶看来那个女人没有从这里走。

王水佶抬腿就从门上跨过去，但尖枯的柴木还是在少年白净的脚踝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王水佶来,我接着你,你小心点跨。

屈聱牙不用了,谢谢。

屈聱牙就这么在王水佶的注视下起跳,在极近的距离下从齐腰高门的这一边跳到了那一边

看着王水佶难以遏制的活像见了鬼一样的目光屈聱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屈聱牙其实这个锁我用手就能掰开,但是看你刚刚跨过去了我就想你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进去过,所以就直接跳过来了。

王水佶默默看了一下自己脚边清晰可见的脚印,还是下了屈聱牙给自己的台阶，缓缓将脚印抹去了

王水佶密密麻麻是我的自尊

两人一路向山上走,然后就来到了菜地旁

商业街上零星几家饭馆和菜市的菜地都在这个山坡上,野蛮的山合镇人在种菜上居然出奇的有秩序,各家的地用砖砌的围栏隔开,方方正正的排列在窄窄的山坡上

但是李家菜地就很好辨认了,王水佶发誓自己从没见过比这还歪的歪脖子树

王水佶看来就是这里了。

树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截绳子挂在枝桠上

王水佶上前走去摸了摸,发现那绳子居然是几股尼龙晾衣绳绞在一起做成的

然后他把绳子顺手解了下来,收入了校服口袋里

王水佶死的那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山合镇人。

屈聱牙啊？

王水佶首先山合镇的人不会因为亲人去世就自杀,其次她没有选择随处可见的麻绳而是选择用晾衣绳之类光滑一点的东西做出绳子,可见她并不是为了殉情或者实在走头无路了想了结自己。

王水佶啧,还挺讲究的。

屈聱牙不会是喜丧吧。

王水佶回头疑惑地看向屈聱牙

屈聱牙在我们这里喜丧不只是指人高龄老死,还指一个人了结了所有遗憾,觉得自己的未来不会出现比现在死去更完美的人生结局,所以自杀

王水佶...这是变态吧。

屈聱牙而且我这么猜想还有一个原因

屈聱牙你刚刚在和那个大妈说话的时候我听到老李跟客人在聊天,按照惯例,那女人寻死的地方离老李家的东西最近,所以老李就要负责把她煮了分给大家吃。

王水佶活脱脱跟见了鬼一样看着屈聱牙

屈聱牙你别这么看着我！昨天莫名其妙死的那帮小孩不也是被住在那个高地一楼的尤阿姨煮了的吗？今天我蹲在路边时还听到她边走边吐槽人数太多把她的锅都煮报废了。

王水佶见鬼般的表情里多了几分心虚

屈聱牙好啦,我继续说！老李头跟一个客人说那女人的尸体居然在笑，他看得都有些被惊了。

王水佶在笑？

屈聱牙对,据说人都僵了笑的还很自然。

两人的谈话戛然而止,相顾无言之中王水佶莫名想起了崇祯

崇祯,明朝末君,几百年前他也吊死在了一颗歪脖子树上

于此不同,他是被当时局势牵扯的走投无路了才自殉的,据说他生前最后一句话还是向他的臣子百姓向他的大明致歉

不知道这个疑似喜丧的女人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说不定会是致谢呢？

王水佶恢复思考后突然想起了那扇紧锁的门

王水佶屈聱牙,我们来的路上没有见过其他上山的口子对吧？

屈聱牙嗯嗯是的

王水佶那么如果那个女人是自杀,她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说罢两人不约而同的低头看向地上

正值夏日,黄土地是干裂的,但是散落在表面的沙土上还是被印上了几个凌乱的脚印

每家饭馆的后院被老板开出了一条荒路通向自家的菜地,但女人显然不是私闯民宅从这些荒路上来的

再联系到女人的身份,两人很快就辨认出了一排略小的脚印,脚印向远处延伸

王水佶跟上这些脚印。

两人沿着脚印走去,赫然看到远处山坡边有一排为了建房人工挖去土石形成的断崖,而离崖边不到一米的地方对出去赫然是那家书店的阁楼

阁楼的那唯一一扇大窗户上被砸了个大洞,从洞边的碎玻璃可以看出这原来是扇毛玻璃窗,玻璃碴还散落在地上,依然扎在窗沿上的则挂着几条碎布

屈聱牙这布条看起来好软啊！

王水佶也低头观察起了布条,随即他发现这布条是不错的材质,绝对不是山合镇会有的类型

王水佶这女人的老公按理说是在外做生意,有钱从外面带衣服进来是肯定的。

王水佶但是这布条上的污渍却说明那衣服少说得穿了有三年。

王水佶有钱人书店一楼都装的窗帘,但常常作为自己妻儿临时住所的阁楼却装的是毛玻璃...

王水佶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王水佶从包里掏出那截绳子,按照自己读过的小说里教的技巧把它捆在了路边的一截枯树干上

屈聱牙欸！你干嘛！

王水佶下去看看。

王水佶蚊虫啊蚊虫,我这算是在拯救失足妇女,您可千万莫怪罪于我

王水佶这样想着,将绳子的另一头牢牢绑在了自己腰上,背对着那个洞口就向下探出了腿。他长得高,从理论上来说很快就能触到阁楼地板,绳索的长度应该还是够的

王水佶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