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芝线（七）

“……”

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于芝顿了半响，抬手冲他挥了挥，勉强挤出一个浅笑。

但只是一刹那，他就能感觉到对面犀利的目光以及疑惑的神色向自己投了过来，那种目光他见过。

怀疑……以及还藏在那眸底的警惕。

于芝抿抿唇，身侧忽然出现的服务员打破了这一时凝固的气氛，等他用余光去望他时，小孩早已经撇过头去垂着脑袋不知道在喝什么，于芝心道暗喜，含笑着冲着对方轻声的说了句谢谢。

可惜的是，他并未意识到那种目光。

庆幸的是，他伪装的足够好。

于芝心中欲哭无泪，常年歌舞于刀尖之上，他见过很多孩子，有很多人都是组织的敌人，他想怜惜，那些孩子们，但组织宛如是一根悬崖的细绳，他只要稍有动静，便会一落千丈，粉身碎骨。

他清楚自己是个无恶不作的恶鬼。

他是罗刹的后代，地狱的罪人。

他只能不断的祷告自己。

不要死的太早…那种痛苦，留到以后再去体验吧……

于芝垂着眸，层层碎发挡在眼前，将某种流露出来的一丝神色皆挡在那里，他动筷搅动着温热的汤液，口中却泛起苦涩。

木椅轻轻移动，婉转的声音像是在思绪中碎裂开来。他心生顾虑，慢慢地抬起眼眸。此时，瘦小的身影在他的余光中静静地从高坐软椅上缓缓而下。他顿感唐突，连忙将墨眸垂下，压抑着内心澎湃的情绪。

那一高一矮的身影只是在他的眸中晃了晃，随后便掀帘离开了他所能瞄见的视线范围，若不是他能警觉的察觉到那同样是若有若无的暗视，他还真会把自己刚刚脑中所浮现的一切当作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于芝搅着浓汤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静静地望着那珠帘后。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兔子。

一只察觉到危险但不为所动的兔子。

于芝勾唇带着自嘲的意味笑了一下。

他侧过头。

店中的窗棂被雕得细致，红沉木窗外大雨滂沱，渗进来的水迹顺着雕刻的凹痕槽慢慢的往下淌着一层微薄的流水，还有几滴冷雨被风带进来吹到他的手腕上，于芝皱眉迅速缩回手在衣一料上狠狠地擦了两下。

他心中充满了对雨的厌恶，尤其是那寒冷潮湿的夜晚更是令他难以忍受。

阴冷会勾连起被他藏在心底深处的一切，像是医生手术时所用的一根镊子，只需要轻轻地一夹一勾，细薄的毛细血管便会从病人体内被勾离出来。

于芝感觉自己就像是那手术台上的，静静等着的，等待着，从容着，面对着像是被温暖海水裹起的身体，逐渐从背部的实重感慢慢脱离亦或者说是逐渐感觉到一股软棉从身下散开，大脑空空的，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仅仅只需要用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慢慢地合眼，他就能安稳地走向这场话剧的尾幕后。

但他不是，或者是完全不属于那一类的人。

他不是人，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没法拥有普通人所拥有的一切安好。

厨房间的水声不知何时静了下来。

于芝仍保持着准备品尝美食的姿态，但那长长的木筷己经滑到他的指尖末端，掀起眼皮却只是见主人平静的侧头望着窗棂外的大雨。

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恶鬼。

他 是那地狱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