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死即缘灭

眼看着折腾了半宿的家人，依次睡下，我再也按耐不住兴奋，眼巴巴看向老祖宗。

我想我是会撒娇的，从小到大，只要我如此这般盯着别人，再可怜兮兮地晃上一会儿他们的手臂，我一般都能得偿所愿。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想我便是那个经常能吃到糖的孩子。

果然，老祖宗也受不得我这般可怜兮兮的样子，轻咳一声，“我可以帮你。”

还不待我因得偿所愿而兴奋，她接下来的话便让我重新严肃起来。

“世间万物相遇依靠的只是一个缘字，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可不是一句空话。”

我闻言不由收敛了脸上将要溢出的兴奋，直觉老祖宗后面的话会让我再也兴奋不起来。

我虽从小在无比幸福的家庭中长大，可这世界如此之大，家人并没有办法将我永远护在羽翼之下。

于是，在经历一些事情之后，单纯如白纸的我已经死去，活下来的是个极为敏感，善于察颜观色，时刻防备着他人的人。

果然，我的感觉从未出过错，老祖宗的眼睛仅是更加直视了我一点，我便知晓了，接下来的会是让我不好接受的。

“而世间万物的缘分终有用尽的一天，待得缘尽，便再无相见之期。你的死，对他们来说，便是缘尽了。”

我不由得后退了半步，满脸乞求，“可是，老祖宗，灵不是可以托梦吗？而且，我可以看到他们，可以永远陪在他们身边的！怎么会缘尽呢？缘是双方的不是吗？我可以永远陪着他们的，永远永远……”

说到后面，我带了些哭腔，然而，老祖宗摇了摇头，给了我致命一击。

“托梦之法古皆有之，可为何生者很少会梦到死者？是因为这强加的缘分消耗的不仅是死者的灵魂，更会损耗生人的阳魄。”

我喃喃：“损耗阳魄是什么意思？”

老祖宗叹了口气：“我想你体质特殊，从小经历了很多诡秘之事，被托梦自是不会少的。你可还能想起每次被托完梦，你都会魂魄不稳，往往都要寻求香门帮助才能平安？”

我恍然，我自是记得的。

我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旁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的阴邪诡秘，对我来说却是家常便饭。

唯一庆幸的是，我看不到他们，纵使被伤害得奄奄一息，纵使耳边总有让我放弃生命的低语，但我就是看不到他们。

而被托梦自是有的。

有已经去世的奶奶，也有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而每逢陌生人托梦，我必会大病一场，严重的甚至会情绪崩溃，哭哭啼啼。

想到这里我提出疑问：“可是，我奶奶给我托梦的时候，我并不会不舒服呀？”

老祖宗叹口气：“阿美那个孩子从小便是个心善的，更何况你是她最疼爱的后辈，她自然不会害了你，只是选择让自己来承受这份业力罢了。”

“我奶奶呢？她，去哪里了？”我自死后并未见过我的奶奶，之前心思都放在了母亲身上，此时想起，也是觉得自己颇为不孝，竟是忘记了从小疼爱自己的奶奶。

老祖宗叹口气：“阿美是个不听话的，总想着去看看你们，又不忍伤你们的阳魄，以至于把自己的魂体伤得越发不堪，我不忍她魂飞魄散，送她投胎去了。”

三言两语，已是道明事情经过，我想起奶奶去世以后，我每每思念便会喝酒买醉，祈求着老天爷能让我多梦到她，没曾想，竟是把她害了。

我垂头不语，有些难以接受，但又想到了什么，“老祖宗，我也想像奶奶那样，我想跟家人说说话，能不能让我也承受这份伤害，不要伤到他们。”

老祖宗点头，“我跟你前来便是为了此事，也只会帮你这一次，纵你魂体更为凝实，也承受不住几次托梦的。你想好要如何与他们说话，时间有限，日后也不可再与他们相见。”

我拼命摇着头，日后不可再见？怎可如此！

老祖宗却是坚决，“有阿美的前车之鉴，我自是不会放任你任性而为。你日后好好修炼，才可得更久的相伴时间，断不可为了一时的贪恋，毁了自己。你开始准备吧。”

说完便不再看向我，她的头顶对话框却在闪烁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丫头完全承袭了阿美的脾性，断不能再任由她胡来了。”

我心中所想皆被看穿，自是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我是该像奶奶那般，只求片刻的相处，还是要如老祖宗所言，为了更久的相伴，忍住心中这份不舍呢？

良久之后，我开了口，“请老祖宗助我与家人一见。”

老祖宗转过头来，“以你现在的魂体，只能承受一刻钟的时间，时间一到，我便会立刻带你离开这里，回你的坟里休养。”

我小鸡啄米一般地点着头，“一刻钟便是十五分钟，足够了。”

老祖宗只轻轻抬了下手，我便感觉自己如同青烟柳絮一般，离地而起。

我连忙稳住心神，让自己先飘去了哥哥的屋子里。

只是靠近哥哥的身侧，我便顺着一股吸力钻进了他的脑海。

少女明媚地笑着，手中举着雪白的槐花做成的花环，撒着娇，“来嘛，哥，我特意为你编的，快让我给你戴上看看，肯定好看！”

少年笑容清浅，乖顺地低下头来，任由少女将白色的花环戴在了头上，两人笑着闹着。

我湿了眼眶，奈何时间紧急，不得不打断哥哥的梦。

少女开始如花瓣般消散，少年急切地想要抓住她，最终却只能崩溃地在原地哭嚎。

“西西！哥哥求你了，不要走！呜呜……不要！”

少年泣不成声，双手锤着头，看得我泪眼婆娑。

我亲爱的哥哥啊，西西同样舍不得你啊。

我擦擦眼泪，如同小兔子一般跳到他的面前，“呔！大男人了还哭，羞不羞？”

少年惊喜抬头，然后一把将我拥入怀中，“西西，你吓死我了！越大越不乖了！吓死我了！”

我沉默着享受了片刻的拥抱，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将他推开，“哥，我要走了，是来跟你道别的。”

哥哥满脸震惊，眼中的惶恐让我心疼。

可我继续说着，“哥，以后不可再任性了，爸妈只剩你了。”

“西西现在不痛了，可好了，西西会在另一个世界守护你们的。”

“哥，能做你的妹妹，西西知足了，你要好好的，给西西找个漂亮嫂子，西西看好你哦！”

“哥，西西时间到了，要走了。”

“哥，替西西笑着活下去吧。”

我一步步后退着，看着哥哥无助地伸手抓向我，却一次次从我体内穿过。

我不再留恋，从哥哥的梦中离开，站在他的床头，看着他泪流满面，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老祖宗上前轻轻点了下哥哥的额头，他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我感激地冲着老祖宗鞠了一躬，便急忙冲向父母的房间。

时间有限，我已经开始感觉到有些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