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无逝的长姐广无季是个天下闻名的伟女子。
她的后院曾长出过天下为数不多可以被称为“仙花”的无季花。
传言中的无季花可以使人获得不老的容颜和无限的寿命,多少年来许多人都付出了代价,也依旧难求一朵。广无逝年方十八就偷尝过不下十朵,可以说是年纪轻轻就完成了那些人一生的奢求。
他的长姐曾经对那些花甚是喜爱,之后却有些厌恶,似乎总是感到四家老爷抱着自己次子来换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也不由得一阵唏嘘。
于是一夜之间,她一把大火烧了后院,无季花也仅剩下最后四朵。
这样一来,无季花便更加珍贵,光是来偷的人就已经不计其数。她干脆举办“四季大会”,巴不得赶紧扔了这四朵“烫手山芋”。
规则很简单:不管大会到底来多少人,第四天留下的四个人就可以“抱得美花归”。
这本是一个残酷的游戏,她也完全只是抱着看戏的心态。但是她的好弟弟无逝,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也争着要参加。
“我的好弟弟,无季花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干嘛要跑去送死。”她开始冷嘲热讽。
“长姐,我们都吃过无季花了,也算半个神仙,怎么能叫送死呢。”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说吧,那个算命先生又跟你说什么了?”那个算命先生,就是他指使了自己的傻弟弟偷吃无季花,这让她记忆深刻。不过念在肥水也没流外人田,也就不想再去找麻烦了。
“嘻嘻,长姐还真是神机妙算。”广无逝脸一红,“他说,我能在那儿找到缘分。”
“想去就去吧,刚好看看那个算命的究竟有什么本事。”
这样的缘,广无逝儿时就有过一次,也是和无季花解不开。
四家次子被送来换花的时候,也不过十四岁。广无逝比他小五岁,但并不感到自己与他应该有什么隔阂。
“你叫什么名字?”
“四秋。这样卑下的名字能被您亲自所问,实在是我的荣幸。”
“我跟你说话呢,别这么谨慎好嘛。”
“是我惹您不高兴了。”四秋低下了头。
“没有啊。”无逝那时还比四秋矮,不过四秋低下了头,他也就能够摸一摸头顶来安慰了,“我只是觉得自己并没有高你一等,你不用那么......谦卑。”
四秋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无逝腰间的小刀,似有一丝恐惧。
“你别误会了。”无逝明显察觉到了,“只是我随人带着防坏人的。”
这时,他们都听到了不远处有人说话。
“无季娘娘,我这次子虽然不怎么优秀,但若是您弟弟喜欢,您看您就留下他,给您弟弟做个傀儡娃娃多好。”
“这是谁在跟我长姐说话,讲得这么残忍,吓唬谁呢。”无逝不满地嘟囔。
“是我父亲。”
“啊?你爹对你也太差了点吧。”
“这样,已是算好过的了。”四秋闭上眼,“我接下来的话,您不会告诉我父亲对吗。”
“当然不会了。”
四秋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接着说:“自我记事起,父亲就没有对我好过。与其说是孩子,我在他眼里更像是一件物品。他不要我的时候可以丢给别人,要我的时候......强烈的控制欲让我窒息。曾经家中有一个仆人给了我一块馒头,馒头很香,但当我第二天醒来看见他的尸体被挂在房梁上的时候,把馒头全吐了出来。”
四秋说了很久却又停顿了,盯着无逝看了一会儿:“您不会告诉我父亲,对吗?”
“不会的。”无逝心痛地看了看他,手搭在他肩上:“你呼吸急促,我给你拿壶茶再慢慢说。”
“你别去!”四秋突然慌张了起来,甚至连已经习以为常的“您”都忘了说。他似乎感到刚才的行为很失礼,把声音降低了很多才说:“父亲从不留我一个人。”
无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那里。
“求您别去。”四秋想伸手拉他却又收回了,“求您......别去。”
无逝的心仿佛暂停了一下,这辈子还没有人这么求过自己,自然是难受的不行。他现在才真正感受到,原来真有人的生命是被自己所决定的。望着眼前的人流了一身冷汗,甚至还在发抖,他惊慌地快步走了回去。
“我不走了,你赶紧讲。”他企图用四秋的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故事来掩盖自己的紧张。
“是。”四秋仿佛领了命令,“那个仆人当时被做成了傀儡娃娃,那是父亲给我的第一个礼物。我本来以为那只是一个娃娃,又是我的恩人,就留下了。直到那天,它突然对我眨眼......”
“我把它烧掉了,夜里挨了父亲一顿毒打。”
他说了很久很久,也停了很久很久,见无逝不说话才问:“您也觉得我无情吗?”
“很......很正常啊!”无逝壮着胆子说,“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就该烧掉。”
“把我烧掉吧。”
“什么?”
“如果我成了您的娃娃,就将我烧掉吧。如果父亲成功得到了无季花,他的养育我也算还清了,从此两不相干。”
“你是不是傻?”无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样你不就死了?”
“我生来就是要死的……”
“啪!”无逝一个巴掌打断了他。四秋抬起头,愣了。
“笨蛋啊!”无逝怒吼道,“我绝对不会这样杀掉你!”
“这样,您的手也不会脏啊。”四秋一只手捂着脸上被打的地方,似乎没有一丝脾气,勉强笑着。
“你给我听好了,给我好好活下去,等我变成了像长姐那样厉害的人,一定把你留在广家。到那时,我一定把你吃过的苦全部补偿给你。”无逝情绪激动。
“您所说的,可是实话?”
“嗯!不说实话就不是男子汉了。”
“我......”四秋有些语塞。
“你什么?”无逝有些不耐烦了。
“我愿意等。”四秋生怕对方没听清似的,“我愿意等您,等您把我留在广家。”
这下轮到无逝说不出话了,好像定下了什么终生大事似的,脸一直通红。过了半晌,他才掏出腰间的小刀,向前递去。
“你别误会了!”他倔犟地说,“送给你防身用的。”
见四秋迟迟不肯接过,他又补充道:“我没杀过人,干净的。”
四秋急忙双手接过:“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无逝不知道的是,那是四秋第一次怀着滚烫的心走进冰冷的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