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孤儿、学生、流浪汉的十八岁生日

终于熬到了放学，苏浩将作业整齐地摆放在桌肚中，抓起两本准备复习的书放进书包，提起干瘪的书包，单肩背着，快步朝大门口走去，他还要赶着去便利店值晚班。走到门口，大门立马就给打开了，他朝保安室道了一声谢，虽然这几位大爷今天还把他们给狠狠的揍了走出校门，他朝一辆车身锈迹斑斑，梁与梁之间近乎没有连接的自行车走去，或许称之垃圾也不过——但这还是三年前他从垃圾站捡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修修补补了一年又一年。

三年过去了，今天是苏浩成年的日子，但他还是免不了打零工的苦。唉，生活总是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把那个神秘的成年礼藏在书包的最深处，省得被班中那些喜欢搞事的人拿走。

“就在这里把礼物拆了吧，反正到了店里面也会被店长抢走掉，根本打不过他。”他在街角小声嘀咕着，默默从书包里扯出那个一次次被雨水泡烂后又一遍遍风干的破盒子，幻想着里面到底是个什么鬼神。

苏浩拿出一只没水的笔，用力一戳挑断了绳子，随后用力撕开箱子，把开口朝地面甩了几下——什么都没有。他又把纸箱上的破洞盖在自己眼睛上，还是什么都没看见；把手放进去掏，也什么都摸不到。

“怎么……搞的？”

年轻人的眼神空洞了，抱着盒子的手也沉了下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父母留给他的生日礼物，莫非就是最普通的、一点味道都没有的空气？他理解不了这一切。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孤儿院里的人没有把这礼物私吞：不是他们解不开封印，而是这里面根本啥都没有。也许他的父母根本就没想给他留任何礼物，只是孤儿院的奶奶为了安慰小时候的他才随便找了个纸盒包一下。

他曾为此等待了整整十八年。

“什么烂东西啊！我等了这么久结果什么都没有！”盒子被重重摔在了地上，苏浩又往上踩了一脚，把它压扁了。即使满怀着失望和惋惜，他还是得骑着那辆嘎吱嘎吱响的自行车，跑到那个无趣的便利店去当临时工——“这就是一个穷光蛋的命运”，他自嘲道。

要真的说的话，便利店的工作真的无聊又麻烦。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前台摆着一副笑脸，然后看顾客钱有没有给够，巡逻在货架之间，既不能锻炼能力，叉不能领悟到什么高深的道理。

苏浩一直是个善良的人，然而这种善良没能在他工作的时候帮上一点点。

一次他见一位妇人不小心付多了钱，当时气喘吁吁追她的电瓶车追了三分钟，将钱还了上去 ，人家不过道谢一句就走了。

苏浩还在为自己的诚实守信而骄傲，却忽略了这样做的后果：左脚才迈入店门就被那位瞟肥体壮的店长骂了一顿，又扣了一天的工资。

“你刚刚没在看店，万一东西被偷了怎么办？”

“关键是东西也没被偷啊！我走的时候把门关上了，回来还专门清点了一遍，不过六分钟，什么都没发生啊。”苏浩为自己辩解。

“我不管，你这叫擅自离岗，扣你一天的工资。”

当时的苏浩死活不理解自己有什么错，但是现在回想起真觉得自己年少无知。

同样也是从那时候起，苏浩就记恨上这位店长了。

“小苏，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苏浩抬头一看，见那个满是褶皱的脸上拼出子歪七八扭的笑。手里也端着一个便利店里卖得很贵的小蛋糕。他看着店长满脸的横肉，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打转，他几乎要把中午吃到的黑皮蟑螂碎片吐出来。他眨了眨眼，朝蛋糕看了一眼，还是接过了它。

虽然苏浩对这位店长没有好感，但是俗话说“伸手打笑脸人”，苏浩还是行了一个符合学生礼仪的鞠躬，以表示自己的感谢。

苏浩不理解为什么店长会知道他的生日，还莫名送了个蛋糕。他又想到了高考的事：要是考上了，可能鸡犬升天吧。

苏浩拆开包装挖了几口。这个奶油好像有点渣……算了，也可能是在冰箱里冻过头了，或这放错层了，毕竟自己也干过这事。

苏浩草草解决了蛋糕，毕竟浪漫在生活面前一份不值，继续机械的重复着之前的工作，继续了不知道几个循环了之后，苏浩感到了不对劲：这个蛋糕好像是坏掉了，而不是像自己之前不小心放错了层，而奶油油水分离的情况——店长要坑我啊！！！

苏浩飞速站起身来，握紧了拳头，托起蛋糕却又失了勇气。

万一反抗没用怎么办呢？如果和他吵起来了，岂不是又要受气又要丢工作？

“小苏，你怎么不吃呢？快点吃啊～”

苏浩明显地听出店长在阴阳怪气，面对这种烦人的一字一顿，只是咬紧了下嘴唇，仍未作出任何行动。

“这可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哦——”

苏浩的瞳孔震了一下，他把目光投向面前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生日礼物，他活到现在都没收到过的好东西。苏浩儿时的记忆早已在苦难和坎坷中模糊了，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这十八年来都是怎么过的生日……这再度牵引着他回到了那个问题：

我，到底是谁？

——是个从小就没有亲人的孤儿，是个始终这么倒霉的穷人，是个才智理性志气全都缺乏的王八蛋，十八年来连生日礼物都没有拿到过！

苏浩回想起自己十八年来的人生，仿佛永远都是浑浑噩噩，在毫无价值的生活中行尸走肉……

难道，我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能翻身吗？

——是时候结束了。

苏浩从座位上跃起，大步向便利店柜台的方向走去。最不喜欢的烟味再次涌进了鼻子，但此时苏浩格外清楚，他会让这家店里再也嗅不到香烟。

“你有啥事……”

上来就是一记气盖山河的左勾拳，打了店长一个措手不及，他厚重的脸皮和双下巴抖动起来，手里的香烟也跟着飞了出去，在空中回旋了两圈，笔直地飞出了店门。

“凭什么，你凭什么？”苏浩拽着那店长的衣领不断地快速晃动，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愿，“我在这打了这么久的工，你除了会压榨我还能干什么？当个店长了不起啊！？”他并没有意识到，摇动的速度正在持续变快，而店长已经被晃了一脸眼泪鼻涕，在颤抖中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迟迟未灭的烟头落在了一位正在走向便利店的行人脚边，“谁这么缺德啊，乱扔烟蒂，”四处张望却看不见什么人，只见到对面的便利店敞着门，半透明玻璃后好像有人在打架，而这烟头似乎就是从那扇距他15米开外的门里飞出来的——店里头又传出一阵喊叫，好像杀猪一样吵闹。

“holy shit……”

行人快把下巴惊掉了。他跑着进了店门，柜台后却看不到人。当这位客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货架，才看到冰柜前站着一个制服里的瘦长鬼影，浑身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邪气——他转过头来了，露出了血红的双眼，银白的獠牙吸收了月光后发着亮……那是苏浩，是那个在学校中弱不禁风的苏浩，可他现在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吃人。他的脑袋上冒出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指甲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他的脸色变得阴暗，喘气声越来越重，怒目圆睁，仿佛一只来自雪原的野狼就要捕食猎物。

“鬼啊！”

客人用尽全力逃出了如此不祥的便利店。

苏浩静了下来。他累得不得了，几乎想不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仅仅依稀地记得他终于让那个爱欺辱他的店长受到惩罚了。乍一看，男孩脸上的野性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书生气夹着一丝稚嫩，手上的利爪也消失了。他走向柜台，看到店长倒在地上，脸上全是奶油，似乎已经停止了呼吸。

我杀人了？

苏浩不确定他到底怎么了，但现在首要的任务还是把人救起来，至少对于他这样的怂货就是这样。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自己的档案被画上一笔浓墨，导致被学校开除，连工作都不好找。

清理一番过后，店长看上去没事了，苏浩推着那坨肥肉到一个阴凉的地方，便跨上破自行车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苏浩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力气了。但是刚才的直接刺激导致他越骑越快，一路直冲。速度是他的强项，无论是跑步还是自行车，苏浩都能达到电子交通工具的速度，可惜在这个世界有了速度也只能对逃跑起作用，到最后还是一样的狼狈、一样的软弱。

耳旁的风声和月光并没有使苏浩心中的火焰冷却，他现在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前途迷茫，但最重要的事还是回家。苏浩的脑子迅速转动着，构出附近到家最快的路线。他不敢停下来，继续蹬着颤颤悠悠的小自行车回了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