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葬礼那天，是M市平常的天气。天气预报上说有雨，云层厚厚的挡在天上，遮住阳光。陵园里的树轻轻摇晃着，沈清风站在风里看着葬礼结束准备离开的人。来参加外公葬礼的大部分人沈清风都不认识，看着许久未见的母亲左右逢源，和每一个来宾寒暄。死亡总是把人们隔开，把不舍隔开，把思念隔开，而葬礼却是一个好由头，一个把人们又聚拢起来的机会。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生活又恢复正常。沈清风不舍得外婆一个人，便就申请了休学半学期留在M市。每天晚饭后陪外婆去散步，晚霞染的天空通红，照的人面也红红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对逝者最好的留恋便是带上他的那份认真过活。外婆的生活又变得和当初一样，退休后生活多时都在社区的老年合唱团。外婆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唱歌，但是为了生活也就放弃了，现在和老姐妹们唱唱歌弹弹钢琴到是充满了生机。沈清风的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当初外公离世的遗憾，也算是能在外婆身上补齐。半年的时间很快，外婆怕耽误他学习，也催着他走。沈清风准备回英国的前三天，那天天气出奇的好是M市不常见的大太阳。外婆下午要去合唱团排练，临去前留了纸条让他起床把被子放到阳台上晒晒。沈清风站在阳台上，风暖烘烘的似乎是带着太阳的味道。想着趁着今天天气好，去把回学校需要东西置办一下。97年的时候通讯还是不便，沈清风关了家门走到外婆合唱团那，和外婆说要出去一下，外婆忙着彩排点点头让他早去早回。那天心情特别好，虽然要回学校心中有不舍，但是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向往，沈清风感觉自己浑身充满动力，他想好好看看从小到大的社区，这次回英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那一天的太阳真的很好，好到阳光照在玻璃上会晃眼。沈清风在路口正走到路中间时一辆急打方向的车冲了过来，原来人在极度慌张是会呆住，原来人真的很脆弱。沈清风看到眼中的世界在反转，他变成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飞了起来风像是托住他扬在空中，然后又落下亲吻大地。尖叫，大喊沈清风看着人群向他涌来却听不见声音。再一睁眼，沈清风发现自己站在路上，前面好多人，一层一层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穿过人群，看见自己倒在地上。血从嘴角眼角冒出。沈清风张口喊了一句，可是没有人理他。他就看着自己，准确说是自己的身体，沈清风歪着头木楞的观望着，他像是电影院的观众，欣赏着由他生命拍成的电影。救护车的鸣笛声惊醒的沈清风，那一刻他才明白，四周的声音像是被人突然加大了音量一样，撕扯着进入他的耳朵。他摇着他的头，想把一切都甩出去。“我这是死了？”沈清风意识到，他跟着他“自己”来到了医院。上一次来医院，他站在床边看着外公，这一次，他也站在床边，看着“自己”。他轻轻的抚摸着躺在那的身体，想拂去嘴角的流的血，可是他发现他会穿过所有的物体。正当他还在和自己身体较劲时，检测仪器发出报警。沈清风又一次看见生命的离世，只是这次主角变成了自己。还没有弄懂为什么死了但是自己像灵魂出窍一般，外婆就赶到医院。他站在那，叫外婆他拼了命的呐喊着，可是没有人听见。沈清风看见外婆抱着他的身体痛哭，他的心又被撕裂，他走上前想拉开外婆，但是又一次的穿过。没有人看见他没有人听见他。后面的流程如同外公去世流程一样，沈清风跟着自己的身体来到了殡仪馆。久违的父亲的终于出现，和母亲一样他们的身边也都有着其他人。他们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小孩。沈清风看了看殡仪馆，座位不多，沈清风所幸躲在一颗盆景后面，这些天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发现他，他除了看着外婆流眼泪什么也做不了。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烦死了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沈清风一惊，说“你能看见我？”那女孩揪了一片叶子嘟囔着什么时候才能走啊便就转身靠着盆景坐了下来呢。沈清风这才意识到，女孩不是和他说话，还是没有人看见他。他仔细打量着女孩，眉眼很像母亲，这便是他的妹妹？他从来没有见过，好在父亲母亲这些年也都还过的不错。他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只是外婆外婆要怎么办。沈清风葬礼那天外婆没有来，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要更难一点的。沈清风穿过盆景想尝试着离自己的身体远一点，他一点点慢慢移。在殡仪馆的门口似乎有结界一样的东西阻拦着他。沈清风变得慌张，他不停的撞着那道看不见的门，他要见到外婆他要回去。一次次的撞击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确实让他害怕。心中的不舍与遗憾越滚越大，不停的集结在一起，如同能量聚集后爆炸，沈清风终于穿过了屏障，按照记忆慢慢的往回走。路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低着头匆匆往那赶。

　　从沈清风走后，外婆开始变得迷信，她打听着哪有算命的，要给自己的女儿好好算一卦。沈清风母亲自然是不信，想着要把母亲接到她那去。外婆不愿意走，算命的告诉她她的孙子没有离开还在房子里，母亲不信但也只能顺着她。时间飞快，很快外婆也年纪很大了，身边没有人照顾确实不行，母亲便回来接走了外婆。因为小孩读书的缘故，前些年就离开了M市了，这一走估计也是不会回来了房子也就委托朋友出售。外婆离开屋子前整理行李时翻出了曾经他小时候的毛绒玩具，外婆把玩具留在柜子里，锁门前朝着屋子里轻声说到：“清风，外婆走了，你也走吧。”沈清风就站在门里，看着外婆，他也只能看着外婆。

　　房子的户主后来换了好几个，虽然也没什么人来住但沈清风也不太好窥探别人的生活，大多数的时候就缩在外婆留在的毛绒玩具里。再后来，来了一家租户，老房子了一家三口住在这也都是讨生活的人，搬走前，那家女孩看到柜子里的毛绒玩具便问大人能不能带走。那毛绒小熊虽然旧但做工真的蛮好，大人也就同意了。沈清风又只好钻了出来，找到一个没带走的抱枕里缩着。就这样，房子里再也没有来过人，沈清风就呆在旧抱枕里，时间流失对他也依旧无所畏惧。平静的生活就这样直到那天搬来了一个女孩被打破了。沈清风正好好的睡着，就听见一个女生讨价还价。本来平常沈清风不会听的可是确实太久没有人来过了，沈清风听着外面讲话，感叹道中介真黑，还是别住进来时。女孩就付了钱，沈清风叹口气想着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时，他的根据地就被扔掉了。也不能怪女孩，M市雨季长空气潮湿那抱枕烂的不像样。好在那女孩枕头多，沈清风就挑了一个看上去最软的枕头钻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