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故人来昔

当依莲赶到时，筋疲力竭的万敬续，无力地倚在冰冷的墙壁上，半仰着头，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脖子上是一道几乎触及喉管的伤口。

到处都是血污和刀痕。他脚下的不远处，克隆体万莫怜睁眼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没了生机。

万敬续还想伸手阖上死去克隆体的眼睛，但他够不到。依莲过去帮他做了这一切。不知有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濒死的万敬续只喃喃地道了一句：“对不起，尚先生。”便昏了过去。

依莲没忍心告诉他，尚先生实际业已死去多时。

在临近的医院里，医生护士们正在着急抢救。麻醉药对万敬续没什么作用，生命垂危的他几经被痛醒。就这样在昏睡与清醒之间来来去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变轻，变轻，好像是要飘去哪里……

…………

万敬续觉得，自己好像站起来了。周围是数不尽的各式星云。他似乎立身于银河宇宙当中，但脚踏之处又是如此坚实有力。可空间却是如此辽阔。……一时间，分不清是身处银幕，还是真正的宇宙外太空之中。

奇妙的感觉。

是梦境吧。还是濒死的幻觉。

他伸了伸手。在视线里看不到它。——不对，不对，这手的感觉！他用力张了张整个手部，五指极致地撑开舞动。

他——她，是“万莫怜”。

…………

一个女人的脚步声。

万莫怜能看得见她。

“尚先生。”她头也没回，脱口而出。

女人在万莫怜的身后站定。

万莫怜转过身来：

“这次尚先生是女士了。要叫什么呢？”

“Q。”

这位成熟典雅的女性，只说了一个字。她出乎意料地，与少女A十分相像。

“你好，Q。——尚先生死了。”不知为何，万莫怜没有那么难过了。

“但你还没死呢，孩子。”

…………

两人一起看着星云。

“你不用对我的死感到抱歉。”Q说。

万莫怜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十指交错的手。

“在你和克隆体决斗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万莫怜回头看着Q，神色惊讶而愤怒：

伍丹青耍了她。

“……那个青年是你的对头吧。他让我交出你的组织样本和记忆数据。我没交。”

“那……那是你的下属出卖了你？”

不然克隆体就不会被制造出来。

Q却淡然地说：“不要责怪他们。——我已经没有痛觉太久了，是那青年的折磨，让我重新尝到了，身为人类的感觉。那是久违的活着的感受。”

万莫怜试图去体会那种行尸走肉般的“无痛之痛”。但她想她做不到，只好开启别的话题：

“为什么要偷取我的血样呢？——Q。”

“并不是你以为的，”她回答说，“我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孩子。”

万莫怜的表情舒展开来。

“——之一。”

“欸？”

“而且你也的确是你，人类定义下，亲生父母的孩子。”

“三个人的……”

（指一人贡献那种细胞的细胞质，一人贡献细胞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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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突破人类伦理，在很多国家是被禁止的。）

“并不是哦——是更加破坏人类脆弱可笑的伦理的东西。

“你们来自于我的某一部分。”

…………

Q说，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像曾经那样，她被迫穿梭于不同的宇宙当中，直到她被随意地扔在这个世界。

操纵她的未知力量，在这个世界中罕见得稀薄着，允许她运用其中的很小一部分。

她来时就寄附在某位不知名男子的身上。

“他是个流浪汉，丢失了身份，当时正摇摇晃晃地游荡在大街上。

“我不知是如何，以及为何附着在这具躯壳里的。被明确的只是，我的到来赋予了这具躯体新的神志。

“——洗干净脸后，相貌还算俊朗。大概又是那种既不想活下去，又害怕死亡的孩子。——所以是空的，空空的所以更易让我进去。

“……总之，我只知道这应该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至于他是谁，什么性格，有过怎样的经历和家庭，就随风而逝吧。

“那个就是‘尚先生’？”

“对啊。”

“那你是怎么利用这具身体，做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呢？”

“我很快发现，这里是另外一个‘我’，曾经存在过的地方。”

“另一个‘你’？”

“你应该听说过‘量子叠加态’吧？”

“就是说平行宇宙里有其他的‘我’。”

“可以这么理解。总之，我得到了那一个‘我’，之前经营的一切，建立起了‘尚先生’这个身份。

“然后我拿出我的一部分——不是‘尚先生’这具躯壳的部分，而是‘我’的部分。”

“就相当于灵魂的部分？”

Q笑了笑：“大体和这差不多——虽然很难说，我还有没有‘灵魂’。”

“你把这部分悄悄给了我爸妈？”

“我把它随意分成了两部分，随便地丢在了不同的地方。机缘巧合下，其中的一部分融进了你母亲的体内。”

“然后生下了我，或者说‘我们’？”万莫怜知道自己是原先姐妹的融合体。

Q点点头，又说：

“你知道吗？其实我是故意被你父亲欺骗的，为的是留在你身边。

“我找到了你，好奇这次我会创造出什么，我孩子的身体会有怎样不同之处，所以取了你的样本，到今天为止，我也一直在观察你。

“我想要了解，在这个世界里，我如果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你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哦，原来如此。”

万莫怜并没有被当做“小白鼠”对待的怨恨或厌恶，反而觉得这一切相当神奇。

她只是想到，怪不得被夺取身体的时候，那位老人会被某种巨大的存在吞噬。

“果然是我的孩子。”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Q笑道。

“那另一个孩子呢？”

Q拿出一样闪闪发光的碎片交给她：

“这是那孩子的记忆副本，你把它交到她的手上，到时候她自然会记起自己是谁。——现在，用你的心感受一下它。”

万莫怜沉下心来。碎片很快就融化进了她的手心。

“居然是她呀……怪不得只有她，给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记忆副本恢复了原状。那里有一段，万莫怜与那位同胞共同的记忆。

“对不起啊，孩子，”Q说，“我给你的部分，不如给她的多。”

万莫怜摇摇头：“不不，多亏了这样，她才能活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