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道长

葬礼上。一片黑色。

廖先生安静地躺在棺材里，里面铺满了鲜花。

孩子们不懂事地喧闹：

“爸爸，爸爸，太阳晒屁股了，快起来！”

妈妈已经泣不成声，却又强打精神，对他们说：“爸爸现在很累，不要吵他好吗？”

众人泣笑。

万敬续哭不出来，呆呆地立着。

他已将死者生前的话带到。

依莲默默地在一旁守候。

早就听说这个家庭的负担如此之重，但看到孩子们的一刹那，才真正明白，这不是钱能够接济的，才真正明白，一个全职丈夫和父亲的无声和伟大……

一路走好，祝变成其他人，继续回来守护着你的家，好好当好你妻子的坚实“后盾”……

时间又过去了好几天。

甘罗把机器送去维修，顺便回家去看老妈了，正太被朋友叫走，少女A白天又要休息了，只有万敬续一个人在健身的房间练拳击。

其实，不论多大的动静，也吵不醒少女A的。

但健身房还是很好地做了隔音措施。

“叮咚”

是依莲。

“走吧，带你去散散心。”

万敬续马上想起了那个自己没能拯救出的男人。

“好。”

他有些疲惫地说。

依莲突然皱眉：

“咦？大叔，你家洗衣机还是冰箱又坏掉了吧？弄得我有点不舒服。”

“啊，是你又伤风感冒了——不要紧吗？要么今天休息一天吧？”

每当感冒时，依莲对金属的感知能力，就会有些过头。

“没关系，她会治好我的。”

…………

天光大亮，山上的清风凉爽。两人正徐徐拾级而上。

依莲要看望的是无音道长。

无音道长久居无名小观，其山下是为未开化、思想保守的村子，因此常有人上山，求她解惑。

道长早已突破性别表象，只不过，替他们开解时，化作了老翁形象。

万敬续第一次见到道长时，她正化作老乾道，开解一个丧夫却又有他人追求的女子：

“他们说，坤道，利永贞，这是没错。

“但是这个‘贞’是‘正’，而不是‘贞洁’的‘贞’。它是永远走在正道上的‘贞’。

“而什么是正道？

“遵循天道、顺应本心即是‘正’！——天道，从未有规定一定要守寡呀。”

万敬续还记得，那一次，道长给自己行大礼的场面。

“上仙大驾光临，恕贫道有失远迎。”

无音道长竟如是说道。

“上……上仙？！”

万敬续一头雾水，惊得有些结舌。

依莲很好奇，但道长对此讳莫如深，便权当她是在说玩笑话。

无音道长说，万敬续在世，必有一“大劫难”。

万敬续仿佛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

“小依，小万，好久不见。”

无音道长收起老翁模样。这次探望时，恰巧已经没有其他访客了。

这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女性。

道长全名陈无音，道名亦为无音。其实，她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是百年前山脚下的弃婴，由师父扶养，天生即会剑术，也是依莲的师傅，兼朋友。

十几年前，就是她收养了记忆几乎全无的依莲。

那时的依莲只记得“依莲”这个名字。

道长只是给她加了自己的姓。

…………

无音是个特立独行的道士，属正一派，因而有道侣。只是她原先的丈夫早已仙逝，归于万物之中。

无音的道侣，说起来也是个通透开明之人，他在逝世前就看出了她返老还童的征兆，鼓励她寻找第二段青春。

不过，有第二任丈夫也是道长自己的选择。

…………

陈无音有着与众不同的想法。

前几次和依莲探访她时，她就说出了“SGEO是阴阳之变体”这类的话，还把八卦卦象比作性别光谱——没错，她就是这样与时俱进的人。

毕竟返老还童不是什么人都能达到的。

…………

道长听说了事情的原委。

“……人们往往只注意到‘男走乾，女走坤’，却忘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明不论男女，只有乾坤相通、阴阳兼容，才能是最好的发展。因为人人都是头顶着天，脚踏着地。

“没有人飘在空中，也没有人陷在地里。”

“那家庭主夫主妇岂不是？”

道长摆手：

“男女只不过是外在的特质，只是外在的阴阳而已。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对内在的阴阳鱼。不论做什么，只要阴阳平衡，就是对的。反之，做什么事，是什么人，都不能就决定阴阳平衡与否。

“太极阴阳鱼不是固定不变的。这是那些人忽略的。它注定会从‘男上女下’‘男外女内’的状态，转动到相反的情形。

“这是天道之力，没有人能阻挡。”

依莲的主张，果然是从她这里来的。

“当然，”无音又说，“有转动之力，自然也有阻碍之力。摩擦中难免有牺牲，请抬头向前看，向着太极转动的方向看吧！”

万敬续觉得好多了。

“唉，自从奴隶社会开始，社会就阳盛阴衰：世人崇阳贬阴，尚刚蔑柔，当今社会更是竞争内卷到了极点，竞争可为阳啊！——居然还要说女子工作、男子在家为阴盛阳衰，这明明是来平衡阴阳的事情……真是笑话……”

“妖道！给我出来！”

正当时，平地一声喝来！

万敬续、依莲，道长以及众道士应声出门。

看到那些抄着家伙的凶恶之徒，万敬续和依莲双双拔出白刃。

道长同时将他二人按住。

“是最近找茬的人……贫道一人即可！”

正说着，道长轻抚拂尘——拂尘中藏了一把剑。

剑却是没开刃的。

……

只见那道长左手持剑，右手握拂尘，咔嚓两下便解决一大半的人。万敬续看那些人也身手不凡，竟却不敌她闪烁身形。

无音使的是柔剑与缠术。那剑如同细流涌动，看的人眼花缭乱。

相比之下，依莲还不到火候。

收剑，完毕。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剩下身后倒着不能行动七七八八。

“好了，师弟师徒们，帮忙报个警收拾收拾。”

…………

残局收拾完后，万敬续担心道：

“道长，那些家伙来的不止一波了吗？”

“哄，也不敢常来。——我说过了嘛，发展肯定会遇阻碍的嘛。”

“对呀对呀，师傅一定会摆平的！”

依莲蹦蹦跳跳。

好嘛，师徒俩可是如出一辙呀。

…………

离去时刻，道长单独叫住了万敬续。

…………

良久，万敬续一人从内屋里出来，脸上平静而自得。

依莲没有询问。一切都在心照不宣中……

…………

日暮西山下，道长与现任丈夫凭窗下棋。

丈夫是个普通人。

“集良啊，我担心，人类能不能把握住从旧的极端度过的机会呢？”

道长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