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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风路过刚下完雪的小巷，屋檐上的积雪化成了水，顺着发黄生锈的管道往下滴。
到过年了，巷子里便热闹些。翻出柜子里用了数不清多少年的彩色旗子，掸了掸上面的灰又从门前的石缝中塞了进去。石缝也是有血有肉的东西，不然怎么会牢记那旗子的位置。
都说这新年新鲜，老一辈的人没怎么过过新年，倒是孩子们图着乐，穿着新衣裳拿着摔炮一个劲儿的显摆。也是，放在以前可没这些机会。
“妈，我想跟妹妹出去玩会儿”
切菜的手停了一下，转头就看见两个小不点站在面前。大点的牵着妹妹的手，小点的控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就快要溢出来了，不停的在身上搓来搓去。
“去吧，一会儿叫你们回来吃饭。”
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像中了什么彩票一般都雀跃，来不及再交代就牵着妹妹的手窜了出门。也是，这条路他们永远不会走丢，在这条巷子里长大的孩子没有不认识路的。
拿出地上放着的洋葱，今天准备做个鸡蛋洋葱，洋葱剥开了皮，便放在水池里面。可能是水管太久没修了吧，总是不出水，一出水还砰的到处都是。
“什么运气，改天再自己研究研究。”
拿出刚刚弄好的菜，还没等切下第一刀，后面略带嘲讽的声音就让我感到浑身不舒服。
“你看看，你到最后混成什么鬼样子哦，还不是在这里洗衣做饭。真是不知道你这辈子都什么眼光嘞”
手一顿，卡在耳后的头发掉了下来。冻的通红的手又重新别上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你这脑子怎么就不听劝的咯，给你介绍了那个王家的小伙子你就非得要拒绝人家，你说说你这是不是自讨苦吃吗”
“还有那个林家的儿子，人家也蛮不错的嘛，真不知道你脑子是不是进了浆糊，要是跟了他们俩随便一个，还至于过这种穷酸日子嘞。瓦片一个接一个掉，也不知道这房子什么时候就塌了”
“妈，过年了说点喜庆的。”
实在听不下去女人的唠叨，强忍着酸涩又若无其事的开口。
“行行行，长大了就开始不听妈妈话咯。真是不知道当年那个穷小子给你灌什么神魂颠倒的药汤了，爱的死去活来的到最后人家还不是把你丢下就走了，那小子叫什么，什么祺，什么嘉…………”
“妈”
不太锋利的菜刀被使劲扣在菜板上，尖锐物体碰撞的声响才让女人侃侃闭了嘴。
“说好了不提他了，您怎么又来。”
“诶呦哟，不就是随口说到嘛。你跟菜板置什么气，摔坏了又要花钱买新的。”
说完从我身边挤过，拿起菜板端详了半天。看见木质的花纹上多了条裂缝，心疼了半天。
“我跟你讲哦，不要……”
“妈，你先出去等会儿吧，快好了。”
看着她又要开口，心烦的情绪一个劲的往上涌，似乎要讲最后一点过年的情绪给浇灭，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是为什么。
女人瞥了我一眼，嘴里念念有词的往外走。我猜她一定讲的是，我为什么就那么傻，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她的孩子不能享福。
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这些，饭菜端上桌后踱步走出去想叫孩子们吃饭。
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人。
他穿的太荣华富贵，黑色的高领毛衣配上恰到好处长短的风衣。一只手放在兜里，一只手在抚着门牌上的灰尘。看不清的情绪冲昏了头，我想，哪个大电影明星来我家拍电影了。
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他比我先慌了神。
两只手攥在一起，嘴间的寒气不经意间窜出来促成了白雾。眼睛里好像有水一样，很亮，就像葡萄，那种刚从水里浸出来的葡萄。
“妈，饭好了吗。”
从一旁绕过来的两个身影吸引住了视线。他们年龄太小。大的刚刚过了腰小的却还不及在门口的石墩子，只能弯下腰同他们讲话。
“饭好了，在桌子上，你先带笑笑去吃。别忘了先带她洗手啊，姥姥在家，叫她给你们端上。”
看着他们跑远了，手往没来得及取下的围裙上擦了擦，碎发往后捋了捋，才又看着曾经那么那么喜欢的人。
朝思夜想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想过会是脸红的对视也想过会眼红的凝视。可真正见到时反倒是放下一身的防备，轻松的感觉让我怀疑那些日子是否真的存在过。
“过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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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年的冬天，雪都是成片下的。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地上又瞬间换化成水。可是没关系，这片落下还有那片。当时正逢马嘉祺的歌曲再次被拒，我接住一片雪花像这样安慰他。
破败的出租屋一住就是六个月。年少的轻狂从不计任何代价，给妈妈留了封信就毅然决然的在大半夜，提着行李箱去找住在漏风出租屋的马嘉祺。
我们在没暖气的房子里接吻。体温的交互比炽热的寒冬刺眼，热泪滑下来升高了气温。他说他好爱我，他会一直爱我。
紧紧抱在一起的温度亮过蟹壳青的天空 ，他哭着说我是对他最好的人，将来一定要堂堂正正的把我娶回去，带我过好日子。
我当然信他。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身上穿的比我还要单薄，失意的样子魂不守舍，手中拿着的白纸被握成了纸团。
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我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直到一路跟到了小巷子里，心才提到了嗓子眼。
他像是终于察觉到了我，疲惫的目光扫过来，摊开着手在我面前。
“我没有钱了，别跟着我了”
“我不是我不是”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是你写的歌吗，我身边还没有见过会自己写歌的人呢。”
他听了我的话，眸子里快速的闪过疑惑，不解的神情。舒展了眉头又很快的调整了神色。
“嗯，是，是我自己写的。不过很烂，没有被认可罢了。”
“那你能唱给我听吗”
发暗的眼神突然像亮起来光，我确认我没看错，水亮的如葡萄一般的眼睛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
“你真的愿意听吗”
“当然。”
“时间埋葬谁的天真”
“回忆变成曲折的掌纹”
“逃避孤单 忘了转身”
“……………………”
“偷着命运换一场相逢”
“让故事到最后 还能细水长流”
“你才是小偷 把心也偷走”
“………………”
一首歌唱完，控制不住的眼泪往下滑。不是他，是我。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第一次看懂了一个人，第一次想要接近一个人，第一次感到温暖掌心食指紧握一般。
“我能每天都来听你唱歌吗”
“只要你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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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天，来听他唱歌的第36天。他把那首曲子写了完整。
他唱完后，没有像以往一般的机械性的问出你觉得怎么样。当我准备好完美的回答告诉他写的太棒了时，他却突然换了一副神情。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手脚都不听使唤，严肃的神情看我的发颤。只记得身体比脑子快的扑进他的怀里，冒冷气的屋子在贴近胸膛的那一刻全部抛之脑后。
他一遍又一遍的摸着我的头发，一遍又一遍。他说，我是他的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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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薄的身影唱出磅礴的爱。
我想没有人比马嘉祺更适合这句话。他唱歌的视线永远聚焦在我身上，灼热的目光直白而又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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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过去的第一年。家里揭不开锅，他白天出去打工晚上就在家里写歌。他不愿我出去受苦，只要我明天晚上写歌时我在旁边陪着就足够满足。
可怎么会放下心。
他去打工的脚步刚走我就紧跟着出去找工作，最后找了份发传单的工作。别说，站在大街上被人推开在一旁，被别人恶语相向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可当到了过年，拿着赚来的钱走进最好的服装店时，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这件，男士毛衣多少钱，红色的那件。”
“您好，这件是150元。”
我摸了摸兜里的160块钱，心里抑制不住的兴奋。也许店员看出来我内里穿的破烂的毛衣，没想着我会拿出来那么多钱。当我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包好的衣服后，又转身去了菜市场，挑挑拣拣后买了件版型不错的贴身黑色毛衣。因为他便宜，只要6元。
把衣服给他时他眼里闪过诧异，幸好提前摘掉了吊牌扔进了垃圾桶里。告诉他不贵后才收下，又开玩笑的戳戳他的胳膊
“我说啊马嘉祺，这衣服虽然不贵，你可要好好珍惜啊，保护好点。对了，作为报酬，今晚的碗就由你来刷哦。”
说完，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窜就了被窝里。他看着我没办法又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撕包装袋扔垃圾的时候，垃圾桶露出一角的吊牌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慢慢拾起来，盯了一会儿后又低下头去。若无其事的的塞回去后，就回了卧室。
我对这些一无所知，只是觉得马嘉祺那晚特别奇怪，搂的我快要出汗了也不肯放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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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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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开春，照例的起床准备去买菜时。心里没由来的伤悲笼罩了我。
鞋都来不及穿就跳下床，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后恍然大悟的初醒。
马嘉祺走了，不留一点痕迹的走了。
衣柜里的衣服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桌子也擦的反光。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生活一般。
我没来得及吸收一切，就看见桌子上一封带着香味儿的信。
手抖着拆开，就像马嘉祺给我唱歌的晚上一般。
“对不起，等等我。等我赚了更多的钱，我就娶你，把你光明正大的娶回家。对不起。”
忘了那天到底是如何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信再看第二遍前就被撕碎碎了满地。
收拾好行李离开时才发现房子里早就没了以前的气息。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母亲抱着我哭，我也抱着她哭。我说，他不要我了，他把我丢下自己走了。
母亲顺着我的背，心疼的快要溢出来。
“妈，我想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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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为我介绍了好几个我都不愿意。
可直到林远的出现，我的性格才好像重新开朗了起来。
也许母亲直到林远去世的时候也不知道，我当时非林远不嫁的原因是因为他太像嘉祺了。他的眼睛，像嘉祺。可我却没见到那其中透出水亮。
当时林远家里有些钱，母亲便将我嫁了过去。可是直到前些天，他去世了。家里的生意一瞬间衰落。
他从不愿意将商业的事同我讲，因为他看不上我。他也不愿意跟我叨扰许多，他也从来不爱我。他也只是在父母逼婚紧的日子里又恰好碰上了我。
他死后，家里的一切都翻天覆地。
财产没给我留下一分，只留下了一个破旧的电视机跟两个尚且年幼的孩子。
所以你问我后悔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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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还好吗”
马嘉祺站在我面前。就像我们当初一般，可他的眼神没变，我却要好像认不出他。有些失语。
我没回答他，破砖旧瓦掉漆的墙皮和身上的鱼腥味都在告诉他答案。
我细细打量他，以前的小胡茬应该是在来找我前剃掉了，身上穿的是那件省吃俭用给他买的毛衣。风衣的长度盖住了腿，发型被打理的一丝不苟。
可是我呢，早就成了天天操心孩子家庭两头跑的家庭妇女。也许没到那个年轻，却早就经历了那样的事。我没有精力去管发型，衣领，甚至没去下的围裙。
“刚刚，是你的孩子吗”
话语的颤抖出卖他
“嗯，我的孩子。小骁和笑笑。”
他震惊了一下，我想他不是没想到当初他在出租屋内随便开的玩笑。
……
“以后咱俩的孩子男孩就叫马骁吧，女孩子就笑笑啦，天天笑笑的多开心，你笑起来这么好看女儿也肯定特别可爱……”
……
“你的丈夫他……”
“死了”
“前几年的时候经商，欠了债，没还上也不知道逃到哪里了，几年后再知道就是他的死讯了。”
马嘉祺看着我，我想他是很震惊的。他没想到以前那个，就连饭炒咸了都会委屈好久的人怎么心平气和的说出这些话的。
“好了，问这么多以为你走访调查呢。你呢，过得怎么样”
我笑着跟他打趣，好像以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啊，我，我挺好的。”
“我的歌出版了，你想听听吗”
确实点醒一般，自此出了事后就没时间关心外面的事了。也确实没有注意到马嘉祺什么时候居然真的火了，也不知道他的歌居然真的出版了。
“傻的吧，我们家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看着他递过来的唱片，我平静的回答道，我们穷的家徒四壁，又怎么会有唱片机。
他恍然大悟懊恼的拍了拍头。
我们僵持了很久没有人再开口。
“你怎么没有等我”
听了他的话我只觉得好笑。
“马嘉祺，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你想走的时候说走就走，就凭一封信还想困住我一辈子啊，有点可笑。”
“那你现在呢，愿意吗”
“什么？愿意什么？”
“愿意放下我的孩子，我的妈妈，我身边的一切，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提上行李箱跟着你就走吗。抱歉，我不是十七八岁了。那个时候才是我真的傻”
一句话的空隙也没给他留，他想反驳开了开口却又不占理。
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我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只觉得自己可惜。
“我们要吃饭了，我们家现在也挺不容易，也没办法多添一双筷子，所以，对不起了。”
赶人的意思不能再明显。
可他听了却也迟迟不动。知道我要关上门的前一刻才又扒住门边。
“你真的这么想吗”
“请回吧，一会儿应该就又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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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里取下围裙，坐在饭桌上。孩子们正在你慌我忙的夹菜。
“没事，别急，都是你们的。”
“妈妈，刚刚那个叔叔是谁啊。”
小骁一边扒着饭，一边又不忘着八卦。
“妈妈的一个朋友，以前的朋友。”
所有人都没在说话，只有妈妈意味深长的看向我。
“那小子来找你了吧”
“妈，您怎么知道，是您告诉他的咱们家地址是吗”
妈妈没说话，只是夹起一块肉放在我的碗里。
“看样子你拒绝他了。”
“………………”
“他也不愧对于我当时给他写的信了。”
“妈，什么信”
“现在也没必瞒住你了。他离开你的一周前，我给他写了封信，我说，如果他真的爱你，就在功成名就后再回来找你。他现在还真的做到了。”
来不及反应，脑子怔住了一般，慌慌忙忙发推开椅子向着大门的方向跑过去。
可开了大门，哪里还有什么人。
只有门正中央的位置塞下一封信和刚刚没接的唱片。
一幕幕场景重回脑海，恍如隔世般小心翼翼的拆开那封信，心脏快要跳出来。
“不打扰了，以后没有我的日子要幸福”
落款的时间是我开门的五分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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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的吧，我们家里怎么会有唱片机这种东西。”
我拿起那封信和那盒唱片回到屋子里。塞进了和嫁妆放在一起的盒子里。
合上盖子。也没看见唱片机的盒子里写的他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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