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病患者

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风，无端的恐惧侵蚀着来到这里的人们。

滴滴滴的声音冲冠着耳膜，到处是病人家属的哀叹声。

护土小姐端着药盘，撩了下耳侧的发丝。轻窕的白衣身影出现在长廊上，鞋跟敲打在地上发出“嗒嗒”声，一直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502”号病房门口停下。

"笃笃笃。”她将手握拳靠在门上，敲了敲，朝门内轻声问道，“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嗯。”一句若有若无的回应。

护士皱了皱眉，显然是没听清，但还是面带微笑地走进去了。

医院的病床上，少年倚在床头侧脸看向窗外透进来的一点阳光。他皮肤雪白,是一种病态的白。鼻眼脸颊明晰秀丽得像一幅工笔画,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虚弱的病气时刻告试着外人:这是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护土满脸堆笑地叫了一声:“林青墨?”

名叫林青墨的少年这才把头转过来,看着她。眼神冰冷。

“啊……”护士尬笑了一下，“那个…这些是你今天要吃的药。”她把药盘放在林青墨的床头边,一边叮嘱着吃药的注意事项。

林青墨面无起色地听着,半晌后才缓缓插了一句嘴:“请问…我这病还能治好吗?”

刚才还在滔滔不绝讲着用药注意事项的护士突然顿住了,表情不自然地说,“当…当然可以治好了,你在想什么呢哈哈哈……”

“不用骗我了。”林青墨苦笑了一下，"这病根本没法治。”

护土的笑声未尽，他又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顿让她感到惊慌失措,前一秒钟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林青墨！！！你在瞎说什么啊？！我说行就行！”

林青墨没作声，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最让护士担心的一个孩子，年纪轻轻就患了病，长期住院，在医院躺了几年，每天过着暗淡无光的日子。各种各样的药都给他试过了，没用。病一年比一年严重，久不见好转，再加上他那冷谈的性子，像是早就对生活丧失了兴趣。

林青墨，这本是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然而现实却与之相背。疾病早已让他陷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状态，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阴郁的眸子从雪白的床单上移开，望向了窗外。盛夏时节，蝉鸣悠扬，绿植郁郁葱葱。那透进来的一缕暖阳洒在白床单上，如同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他双手用力捏紧了床单。

天空的云彩在变化着，这一缕阳光也随之被阴影所遮盖，林青墨的眼眸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难道…我的生命依旧是要以疾病的方式而终结吗?有点舍不得是为什么呢?

护土不敢靠得太近，担心地看着这位不满18岁的少年。只留下句“记得按时吃药”就离开了病房。

林青墨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和掩上的门,不由地心里一震。他听见门外隐约传来医生和护士的谈话声。

医生:“怎么样?他心情还像原来那样吗?”

护士刚从门里走出来，眼神漫不经心,有些急躁地答道，“他心情一直就那样儿。只是…这孩子今天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我当时快被他吓傻了。”

医生：“他问了你什么啊?”

护士：“他问我…他的病是不是没法医治。我当时就…说会有办法的，想给他一些活下去的动力。那他到底……?”

医生叹了气，“恐怕不行。”护士倒吸了一口凉气,医生继续道，“他的这个病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身体竟没有一点康复。而且找不到确切的病的根源在哪，只能一点一点的试。现在什么样的药都用了，方法也用了，身体还是那么差。只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护士抽泣了几声，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那他的家人那边怎么想？他们还愿意给他继续治疗吗?”

医生沉默了片刻，“他的父母在得知了他的病况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我了。他们给我的医疗费也早己用完。现在医院只不过是看在他可怜的份上免费提供了一些药，可以说他们早就把他抛弃了。”

林青墨听着对话,脑子空白一片。没办法治疗、活不久了都是他能想到的。只是,他没想到他的父母竟然不要他了。他是个病秧子,长期住医院,从没感受过什么家的温暖。陪伴他的只有医生、护士，打针、吃药和一屋子的消毒水味儿。

他从此没有人爱了，他从此不再有家了……

这个念头不断撞击着头脑，让他感到有些晕眩。

护士小姐竟小声哭了出来，“天呐，我真是太心疼这个孩子了！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啊,明明是那么好一个人可现在却…呜呜呜……”她说着哭了起来，边讲边抹眼泪。

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连声叹气。

周围，凡是知道林青墨这个小孩的医生护士，无不在哀声叹气。

在阵阵叹息声中，林青墨垂下眸子。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从没有那么迷茫、无助过。自己的未来，除了死，还是死，这只不过是早点还是晚点的时间问题罢了。

他的内心赛翻涌的浪花，扑上来带着丝丝凉意。

无家可归的孩子哦，你就只能躺在这里等看死神来找你吗?

呵，真是可悲又可笑。

林青墨自嘲地对自己说。他已经不害怕死亡了，长时间待在医院里，见证过无数个身边的人死去，见证过他们临死前的表情，有痛苦的、有不舍的、有坦然的，就是没有快乐的。

他暗暗地想，若是他死了，他应该会是快乐的吧。

毕竟这是一种解脱。他再也不用去考虑自己黑暗的未来了。

一了百了，真好。

傍晚时分，林青墨躺在病床上,半眯着眼。手撩开额前凌乱的发丝。医院的夜宁静又带点恐怖意味，他已经习惯半夜听到一些病房里的病人发出大声又刺耳的尖叫了，还有隐隐的哭声。

他心中突然有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他想离开，或者说逃离。

逃离医院，去到别处。

他不想再进行无用的治疗，还欠着医院一个人情。每日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感受着生命慢慢从他体内溜走。而他，只能等死。没有任何办法。

林青墨啊林青墨，你还有什么必要苟活着呢?早点结束不好吗?

他用手轻扶了下额头。责怕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想到这一点。

黑暗的病房里，只有装着药剂的瓶瓶罐罐在反着光。惨淡的月光照进窗产，取代了曾经的那束阳光。有人在轻声呢喃——

“是时候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