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1乌托邦之夜（上）

十一点过，散场的人群涌向剧院外。他看见她混在其中向他招手。

他赶紧走过去，顺带把手里的棒棒糖递给她。

“我不吃这种东西。”她皱起眉。

“适量的糖分对大脑有帮助，可以作为戒烟的代替品。”他摸了摸她散下来的头发，发胶的有效时间并不长，它已经恢复成了原来的直发，像丝绸一样顺滑而有光泽。

“我为什么要戒烟?”她冷笑一声，但手上抽走了他手里的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王民没有在意她的这点小动作，他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把她带到一边去。

他们并肩趴在楼梯的栏杆上，月亮当空。

“我有时候在想，你穿汉服应该会很好看。”王民突然说。

她明显愣了一刹，冷漠的表情有些崩塌，黑得发蓝的眸子里浸染了他和月亮的样子，不再像深不可测的冰湖，一瞬间王民甚至觉得有些东西隐隐要浮出水面。

“或许吧。”

她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出发。”

这回轮到王民愣住了:“去哪？”

“杀人。”

轻描淡写得像他们在讨论天气。算了。王民想。如果她待会儿要滥杀无辜，他把人就下就是。

——————————————

幽暗的路灯下，她的脸显得格外苍白，黑发，黑眸，深蓝色的斗篷，古画里的东方面孔，似乎与夜的凉意融在一起。

在王民眼里，她看起来与这阴森的、破败的街道，古旧的西方建筑极其不合适。

可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拉上兜帽。王民却又想到哈利波特里的摄魂怪。

“夜宵?”她问。

“吃。”

他们在油腻的小桌旁坐下。灯火通明的小巷，围着围裙的胖老板开着大火用地沟油炒菜，油烟弥漫到街上。

“这里真的卫生吗？”王民怀疑地盯着刚上桌子的两碗鱼粥。

“这家店不定时卖人肉。”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她，隔壁桌的食客大声交谈着，啤酒瓶碰撞的声音完全掩盖了他们俩。

“乌托邦就是一座吃人的城。”她低声说。

没等他仔细地去思索这话的意思，她催促道:“吃吧，至少没毒。那些卫生的地方就不一定了。”

有两桌的食客开始大打出手，他们激动地互相砸东西，破口大骂，有张桌子被踹翻了，碗盘的碎片和菜汤混在一起。

王民迅速喝完自己那碗粥，看她在碗底垫了张纸币。他们在混乱中走出店门。

王民意识到自己前些天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种事在乌托邦很常见吗？”

“司空见惯。”

“警卫不管？”

“乌托邦的警卫可不管这些下等人的死活。”她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嘲讽。

他又看向她。兜帽下她眸光幽暗。

他看到老实巴交的人被堵进死胡同勒索保护费，有女人尖叫着被拖入草丛。

他想冲上去，可是她拉住了他——

那个面相老实的人售卖假药害死了很多人，那个女人和情人合谋杀死了她的丈夫。

“乌托邦是一座罪恶之城，每个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沾了别人的血。”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在这里活下去的第一原则，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你救了我。”

“心情好而已。”

拐进街角的杂货店，她拎了一袋黑巧出来。

她把黑巧咬在嘴里，带着他穿过一条条街道。

一家小酒馆的后街，他们倚在树丛里，看着酒馆里的人尽情谈笑，举杯互碰，有人唱起了歌。

她轻声说:“你能想象吗？这些会热心帮助朋友的妻子、为一首动听的歌落泪的人，他们也是杀人犯、抢劫犯、强奸犯和吸毒者。”

她的眼里似乎有怜悯。王民轻轻抱了她一下，很快放开了。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又或许是太久没人说话了。

“你看吧台那边，那个没有喝酒的家伙，他是他们的首领，他们曾在他的命令下炸掉了一条居民街，可他还是这个区的议员。”她讽刺地说。

王民握住她的手。

她愣了一下，有些僵硬地把手抽出来。

“他是你今晚的目标?”

“之一。”

月亮渐渐从中天移开，酒馆里的人渐渐散了，议员从后门走出来，站在他们刚才来的那条街上。月光下可以看见他面容粗犷，络腮胡上一双眼睛露出凶狠的光。他身材高大魁梧，穿着西装，打着领带，颈上压着许多条金链。

夜空中传来一声猫头鹰叫，议员警惕地观察四周，把手伸进衣袋，露出一把枪的轮廓。

树丛中的两个人屏住了呼吸。

“里德先生，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态度?”另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从街的另一头出现，略带指责地问道。他指的是里德的枪。

“抱歉约翰，我只是想防止意外发生。”里德干脆把枪拿出来。

约翰嘟哝了句什么，把手杖头拧开，弹出了锋利的刀刃，上面还有未干涸的血迹:“好吧，我也得注意安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木头假腿可跑不快。”

“别担心，我相信你底下那群弟兄会扛着你跑的。这血是谁的?他怎么得罪你啦？”

“寡妇街的一个老头儿，我心情好，就给了他一下，”约翰比划了一下，“你真该听听他老伴嚎得多么响。”

借着月光他们可以看到，约翰是瘦高个，条纹礼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面无血色，神情阴郁，明显是个吸毒者，白天看到他都要被吓一跳。

“这可真是令人悲伤。”里德耸了耸肩，轻快地说。

“东西带来了吗？”约翰开始抽烟。

“当然，”里德指了指小酒馆，“不过——”

他来不及说完，也没法再说完了。

里德先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就在刚才，他的咽喉上多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王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从树丛中一跃而起，手中的小刀从里德的脖颈上划过。

约翰警惕地盯着面前穿蓝斗篷、带兜帽的家伙，握紧了手杖:“您是哪位?”

“送你下地狱的人。”

约翰的眼里闪过凶光，抓紧手杖就朝她袭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