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幽冥之间6

莱希特点点头。

好吧，这家伙强成这样，钟挽灵也没把他当成人看。“那你是什么魔？”

“严格来说，我不是魔。”

不是魔，也不是仙修堕落的魔修。难道……

莱希特笑嘻嘻地撑着头，注视着被他惊到的钟挽灵。

钟挽灵很快就缓过来了，剩下的可能性只剩下了堕落的灵物仙种。只是，莱希特实在不像是蛇母族那版衰弱。他那么强，可能比仙盟大多数人、仙种都要强得多。仙种灵物与人类仙修不同，人类是少数同时具备魔根和仙根的种族，所以他们容易一念成魔一念成仙。仙种灵物则不同，就像是魔与妖难以成仙一般，它们要修魔要花得气力也远胜修仙，在魔域更是很难生存。

“你，是什么种族？”

问完，钟挽灵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妥。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莱希特最初落入魔域的困境是难以想象的，那会是何等举步维艰孤立无援？又是因为怎样的原因，让如此天资卓绝的仙灵，堕入魔域？

但，莱希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你猜。”就像他平时率性随意的态度一般。

钟挽灵顿时不服气了，认真地捧起莱希特的脸，专注地盯着莱希特那双暗金色的眼眸。莱希特笑盈盈的，就这样任由她看。莱希特的眼睛很清澈，仿佛映着蔚蓝无边的天，其中又仿佛溶了过去的记忆。

蔚蓝的天空越升越高，如絮的云层越积越厚，钟挽灵看到自己随着什么在云中穿梭，翻滚腾跃，畅快欢愉。带着海潮气息的声音呼啸耳边，有什么巨大古老的影子映照云间。巨大而华美的羽翼缓缓展开，每一片羽毛都像是上好的墨玉制成，像两扇华美的巨大屏风；优雅而矫健身躯缓缓落下，整齐而美丽的鳞片随着身体的动作，呈现出类似晨曦下海浪的波光。似鹿似鳄的头颅庄重地低下，与她平视，一双暗金色的眼眸像宝石一般，光彩夺目。

已经无需更多的回答了。

这美丽的生物，在传说中已经消失了千年，那是早在千年前就已经陨灭的最强大的一族。

钟挽灵改捧为抱，心疼地将莱希特的头环抱怀中。

莱希特轻笑着，轻拍她的后背，语气宛若平日般轻快。“已经过去千年了。”

可如今，这轻松的语气却令钟挽灵心痛不已。这件事不再是发生在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中的生灵身上，这是她的挚友，她的知己，她的老师，她亲眼见证过的最美丽最强大的生灵。

忽然，钟挽灵感到一瞬天旋地转，只是一瞬，然后全身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猛然拽住向后上方而去。她惊慌地想抓住莱希特的手，却发现自己手正逐渐变得愈发透明而无力。

莱希特一手拉住钟挽灵的手，暂缓她被拉走的速度，一手扶着她的脸，安慰道：“冷静下来，不要紧张，你会伤到自己的。”莱希特的话似乎有安定人心的作用，钟挽灵当真平静了些许。“不要去抵抗它，它是来带你回去的。”

回去？

钟挽灵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可如今她是那么不舍得。

“没关系，你既已来到我身边，我就能找到你了。我们不久便会再相逢的。”莱希特微笑着松开了手。

钟挽灵看着逐渐远去的莱希特，忍不住大叫道：“我只是一个人类，人类的一生很短的！不要让我等太久！莱希特！”

莱希特并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回喊道：“再会了！钟挽灵。”

钟挽灵被不知名的力量拉到空中。

那是一片什么也没有的空间，没有日月星辰，也看不见草木大地，其上其下都只有灰白的云层，像是在厚厚的云层中破开了一道低矮的缝隙，却无边无际。此间无风，云亦无波，唯有光，光亦朦朦胧胧。

钟挽灵被朦胧摇曳的光晕引得困倦了起来，恍恍惚惚。这是她离魂百日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困倦就像绵密柔和的云涛，将她渐渐包裹。思绪和情感像是从灵魂中剥离，灵魂逐渐归于平静。

再睁开眼，看见的是熟悉又陌生的纱幔和红木雕花床梁。

一个女人带着哽咽的声音扑倒在她身上。“晚兰！”

钟挽灵看着她最熟悉的明艳美丽的脸憔悴了许多，一直坚毅果干的眼睛如今却红肿充满泪水。

“妈妈……”喉间的声音酸涩而艰难。

“晚兰！”钟淑娟欣喜地小心扶着钟挽灵坐起来，一边急急叮嘱，“不要开口，晚点再说话。”一边头也不回地对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快去拿点水来，放点盐调匀了，不要太多，要温的！”

钟挽灵越过母亲忙碌的身影，看到嬷嬷搀扶着慈祥的太奶奶亦站在她的床边，她似乎也苍老了一些。一旁是她美丽温婉的小姨娘，再后面有一个她不曾见过的鹤发白须的老者。

老太君朝钟挽灵微笑着点点头，留下嬷嬷和侍女，独自拄着拐送那白须老者出去。

那白须老者一头华发须髯皆白，可身姿挺拔，让人看不出年纪，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气。

老太君带老者走进一个无人的隔间，鞠躬致谢。“多谢孙仙师出手相救。”

那白须老者便是以医入道的药王谷首座孙寿延。药王谷是与上清宗齐名的仙盟十大宗之一，地处中原秦川山脉。当年钟淑娟入上清宗临安分阁后，时逢中原洪水泛滥。钟淑娟便自发随分阁的救援队赶赴黄河，偶遇了同样率队前来救援的孙寿延，从此决心从医。孙寿延见此女资质甚佳，虽是性情火爆，可亦可见一颗全权救死扶伤之心，很是欣赏，便破例将其收入自己门下。

孙寿延连忙扶起老太君，笑道：“老太君多礼了。淑娟是我爱徒，晚兰是淑娟之女，也算是我药王谷后人，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况且，这孩子资质颇佳，此番恐亦有奇遇。即便我不出手，短时间应也性命无忧。只是……”孙寿延有些为难，思索了片刻，靠近老太君，低声说，“我替她招魂期间，发现这孩子魂中似乎沾染了一些魔气。”

老太君一惊，有些急切。毕竟魔气侵染可大可小，或堕落沦为魔修，严重的甚至会丧失心性沦为魔物。

孙寿延连忙安抚老太君：“老太君别着急，并不是厉害的魔气，不会危及性命。”然后他又犹豫了。

老太君忙道：“孙仙师但说无妨。”

孙寿延这才说道：“这种魔气似乎会阻碍灵脉。我观这孩子灵气，小小年纪已至融合境，离开明境只一步之遥，实属稀世之才。只是……哎，有这个魔气在，只怕晚兰日后在修仙之路上恐再难精进了，可能终身都无法修成金丹。真是天妒英才。”

孙寿延观察着老太君略带彷徨的神色，叹息道，“哎，我听闻，老太君是打算把这孩子作为佬仙门的接班人来栽培的。虽说世间凡修能到融合境的也不算很多，这孩子就此止步也能在凡修中有一席之地，但要将佬仙门托付于她，还是再做考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