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41

何昭君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屏风，垂下眼认真盯着手中酒盏上的花纹，貌似随意的开口道。

“我与楼垚退婚了。”

“……哦。”

妙妙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感觉什么地方怪怪的。

何昭君弯起嘴角，“是我提的。”

“也好。”

妙妙点头，何昭君抬起头看着她，轻声道。

“你不问我为何吗？”

“你开心便好了。”

这世道对女子颇多苛刻，一男一女退婚，受流言蜚语最多的永远是女子，纵然她于楼垚而言是高攀。

阿父手中兵马不下于凌不疑，且常年驻军在外，她从小见他的时日屈指可数，她留在都城，何尝不是为了让圣上放心。

阿母去世后，阿父在那边又娶了一个夫人，生了一个幼子，或许是觉得有愧于她吧，她要退婚他虽不赞同却还是同意了。

她不喜欢楼垚，这是她这些年做的最开心的决定。

“我很开心。”

她笑了。

第一次那样轻松，如同解开了什么无形的枷锁。

妙妙也笑了，她端起酒盏敬了她一杯，手腕上的衣袖随着动作滑落些许，一颗水滴状的宝石折射出的光芒耀眼璀璨。

何昭君一怔，随即粲然一笑，抬袖饮尽了杯中酒。

一杯水酒下肚，眼角一抹水光落入鬓发，转瞬即逝。

……

“你眼睛怎么红了？”

“醉了……”

“这才一杯……”

“宴之……”

“嗯？”

看她眼神又泛上了红，身形不稳的样子，她连忙过去扶住了她，让她靠在她肩头上，一边吩咐一边侍女煮一份醒酒茶。

这人酒量也太浅了。

何昭君靠在她肩上，双手缓缓环住了她的腰。

“宴之，若是……”

“若是什么？”

“……若是下一世我为……”

她的声音太轻，轻的妙妙近在咫尺也没听清。

下一世？

“人生很长，有什么不是今生可以完成的？”

“何用寄托下一世！”

下一世不过是为自己的无能懦弱找的借口，她上一世也是了却所有执念这才安心踏上黄泉路，一身轻松去见他。

可惜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就是旁人再如何像他，也不是他了。

何昭君环住她的手臂一紧，笑着闭上了眼。

“你说的对……”

人生很长。

“女公子，醒酒汤来了！”

侍女端着醒酒汤来了，妙妙拍了拍她柔声道。

“昭君，醒酒汤来了。”

“不用了，”何昭君在她怀里起身，笑道，“我已经醒了。”

“……”

这醉的快醒也快啊！

……

万家宴会过后几日，程止的调令也下来了。

“嫋嫋你真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嗯嗯！”

嫋嫋头也不抬的收拾东西，妙妙支着下巴看着她忙碌，又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看到的萧元漪一些做法。

“也好。”

或许有些东西只有快失去了，才显得珍贵。

可能嫋嫋自己也没发现，她虽然老是自嘲既无父母可依靠，又无亲友可分担，告诉自己不用去讨好那些早就对自己成见的人，不要去期待别人的爱，寡情一些，对自己好一些。

可她却比谁都期待爱，比谁都更重情义。

萧元漪对她一开始便存在偏见，事事贬损，偏又夸赞姎姎堂姊，她是女娘里少有的饱读诗书，学问渊博，文武双全的女娘，骨子里有一股清高。

也有文人的习性。

守矩重名！

她自小受儿郎一般教育，靠自己撑起萧家，还供着兄弟读书，做惯了家主，在家里说一不二，思维也越发像一个男子。

就像她当初选择留下女儿。

她知道葛氏不安好心，可在她眼中女儿早晚是要出嫁的，儿子将来要出仕，若是被教坏会连累家族。

她是女人，却看不起后宅，看不起如葛氏一般眼光短浅，只看重后宅这三瓜两枣，整天勾心斗角的女人。

所以这十多年她明明留了人在府里，也清楚这些年嫋嫋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也不曾做过什么。

因为在她眼中这并不算什么，哪里及得上战场血腥残忍，他们浴血奋战，守护的是身后千千万万的百姓，她只是在家里受些委屈罢了。

却不知这后宅，亦是没有硝烟杀人不见血的战场。

萧元漪不懂，所以她只知斥责嫋嫋一身顽劣，性子尖锐睚呲必报，认为这都是受葛氏引导，有意教坏她女儿来报复她。

因此她对嫋嫋是觉得有所亏欠，却不认为自己有错。

她对嫋嫋看似用心，却从不曾真正正视过她，了解过她，她自诩公正，却可以为了照顾隔房侄女的颜面两套标准。

究其根本，不过是为了成全她的好名声罢了！

外人不会想知道缘由，只知道一个是无父无母的二房孤女，一个父母兄长俱在的家主之女。

萧元漪绝不会容许自己成为葛氏一流的人。

因此不管事情到底如何，嫋嫋只能受委屈。

因为她是萧元漪的女儿。

萧元漪会这样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有恃无恐呢？因为她们之间那斩不断的血缘，因为嫋嫋渴望被爱，她就可以不顾她的感受，无视她的委屈。

那有一天嫋嫋不需要了呢？

妙妙看着那一身红衣似火的少女，勾起了唇。

“收拾好了吗？”

“好了！”

嫋嫋回眸一笑，如六月阳光一般灼热耀眼。

……

夜晚

“嫋嫋，你知道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仁义为先？”

萧元漪是这样与她说的。

“不。”

“？”

妙妙转头看向她黑暗中明亮的眼睛，笑道。

“是自信。”

“自信……”

嫋嫋喃喃低语，鼻尖突然一阵酸涩，她本身便是聪慧之人，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一颗心像是被泡在了温水里，又涨又软。

她用力点头，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明白了！”

……

袁府

袁善见看着手中锦囊许久，终于打开了它。

“……”

“公子？”

公子怎么不笑了，他也是许久没看见自家公子皱眉了。

这锦囊里到底写了什么？

仆人伸长了脖子看，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

……

不得不说，有时候人真的不能过度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