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对与错

看到对方迷茫的模样，布洛妮娅叹了口气，道：“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对与错……只有事情有对与错，人没有。所谓人的对错，只是他在做了事后要承担的责任。布洛妮娅知道这很难……布洛妮娅以前，也和你一样……既然害怕，那就说出来，不要一声不吭，也不要硬撑着说没关系。去告诉那些你在乎，也在乎你的人。你的家人……不要等到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再后悔。”

约阿希姆沉默了，痛苦的紧闭着双眼，回忆着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过去。

听着布洛妮娅的话语，稳定神父伤势的荧渐渐停下来手里的动作，那双迷茫的金眸，凝望向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约阿希姆，不知为何，荧在他的身上似乎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不久之后，发现神父失踪了的孩子们慌张地赶了过来。她们从荧手中缓缓搀扶起昏迷的神父，一起把失去知觉的神父送回了孤儿院。

荧缓缓起身拍去身上的积雪，拉起瘫坐在雪地上的约阿希姆，悄然靠近他的耳边留下一句：“不要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说罢，荧拉起布洛妮娅的皓腕便是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孤儿院，而约阿希姆则是跟在两人的身后，低着脑袋，一夜无话……

直到第二天的早晨，荧、布洛妮娅和希儿被德丽莎的敲门声叫醒。

四人一同来到约阿希姆的房间，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荡荡——

约阿希姆，他还是走了，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他终究还是走了……”德丽莎遗憾地惋惜道，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荧和布洛妮娅沉默不语，而希儿似乎是被这遗憾的氛围所感染，怯怯的躲在两人的身后。

“布洛妮娅、希儿、荧，神父有话要对我们说。”

荧、布洛妮娅和希儿对视了一下，相互点了点头，跟着德丽莎来到了孤儿院内最深处的房间。

打开房门，幽静的房屋之中，金发的男人躺在床上，许久方才有一次的微弱呼吸，迷糊间，隐约的感觉着周围不断有着人来回走动着，便是挣扎着睁开双眼，努力把身体转向她们。猩红的痕迹在他的身上蔓延，仿佛要将他四分五裂。

“德丽莎，我的十字架好像掉在雪地里乐。”男人虚弱的沙哑道，眸中传来浓郁的不舍。

“神父，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帮你找回来。下周，不，明天，我就送你去镇上的医院。你会好起来的……”德丽莎脸颊上焦急的冒出冷汗来，她拉着对方惨白的手臂，放在眉心，心中不断祈祷着。

“没关系，不用了。”神父虚弱的抬起手，轻抚着她那柔顺的白发，沙哑的问道:“约阿希姆……走了吗？”

闻言，几乎所有人都低头不语，从她们的神色中，神父明白了一切，孩子们的沉默回答了他的疑问。

“事吗……我理解他的感受，让他变成了孤儿的人……是我。”神父苦笑了一声，轻吸了一口略带着清冷的空气，缓缓闭目。

“那不是神父的错！”德丽莎立刻反驳道。

“对与错，不能解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问题。我总是会问自己，那个时候有没有另一种方法能救下他的父亲？但不管我怎么想，那一天，我还是选择了杀死他……或许是因为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那个我想了结了的自己。”心情沉重的缓缓睁开眼，神父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神父……”望着那苦涩笑容的神父，德丽莎的眼眶忽然红了许多。她似乎知道神父要说的话，她想说什么，却又吞回了肚子里。

“我曾经接触过禁忌，染指罪恶的力量，连累……不，是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但圣女阻止了我，并将我从那片深渊之中解救了出来。我和她一起逃离了组织，把罪恶的源头封印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但我们两人都受到了诅咒，她在两年后便离世了。在那个人的弥留之际，我问她，是否后悔做出这样的选择。而现在，我将把她的回答传达给你们。”神父柔和的盯着紧咬着嘴唇的孩子们，道：“‘一个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成长。第一次，是明白事情的对与错。第二次，是明白有些事不只有对与错。第三次，是明白有些事没有对与错之后，依然坚定地去做自己相信的事，并为之负起责任。’”

神父的眼瞳之中闪烁着光芒，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却又有一丝颤抖。也许，他回想起了什么东西，一些时光也无法抹除的东西。

“我在异国埋葬了她，来这里建立了孤儿院。我理解约阿希姆的迷茫，或者不如说，我也曾经这样迷茫过。所以，我尊重他的选择。”

纤手紧紧的握着对方苍白无力的手腕，德丽莎低声嘶哑的哭泣道：“神父……”

“哈……孩子们，我已经回不去了……我犯了太多的错，能做的就是为了自己的过去负责。但……幸好有你们。谢谢你们让我能在回首过去时，发现自己还有幸福温暖的回忆。”

“神父……你不会有事的……”望着床榻上被病痛折磨的神父，德丽莎的眸中也是有着一抹哀色。

布洛妮娅纤手紧握，脸颊之上也尽是挣扎之色，半晌之后，布洛妮娅侧过脸颊，朝着房间门后躲避的一道瘦小身影唤道：“约阿希姆……你听到了吗……”

嘎啦——

“……约阿希姆？”待看清门口，瘦小身影的面孔，神父那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惊讶！

“神父，你昨晚弄丢了这个十字架，所以我把它找回来了。”约阿希姆红着眼眶，紧紧的咬着嘴唇，双手紧握着的正是神父先前要赠予他的十字架项链。

“你说过，要把它送给我的。”他紧紧地攥着那个十字架，像一个孩子守护着自己最重要的宝物。

“我现在还是很迷茫，也不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做。只是，有句话我无论如何都想说出口——”他深吸一口气，平息着自己羁荡不安的内心，抽泣着道：“我愿意……我愿意踏出这一步，继承这个孤儿院，继承你的职责！所以，请你们继续做我的家人，不要让我走上错误的道路……！”

约阿希姆扑倒在床边，泪水从他的眼角止不住的流出。德丽莎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抱住了他。

“我相信你，约阿希姆，我相信你会找到自己的路。”欣慰的望着，面前做出选择的少年，神父点了点头，虚弱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神父握紧了手中的吊坠，他眼中的光，似乎变得更亮了。

“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你信的道……我守住了……”

一滴眼泪滴落在木板上，随即化作一道白光，浸没了整个世界……

许久之后，墓碑之前的男孩缓缓的睁开了眼眸，脸庞上流露着一抹苦涩与哀伤，良久之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你先去了，为了预备先行的道路。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有的人早早地离世……因为死亡先过去了，也不再有悲伤、哭嚎、苦痛、恐怖，因为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往哪里去，我们知道；你的路，我们也知道。”

“神父，虽然你走了，但芙蕾雅孤儿院的大门会依然敞开。这是我和约阿希姆的选择，也是我们要走的路。神会庇护你，我们的父亲。”修女将手中的花朵轻放在墓碑前，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着。

男孩鼻子有些发酸，拳头紧握着胸前的十字架，低声喃喃道：“神会庇护你，我们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