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硕珍哥，你相信猫有九条命吗？”
“……我们只有彼此了，我们是家人。”
“哥，许愿怎么能不闭眼睛呢，我来帮你捂着。”
“那就在我背上纹一只枯叶蝶吧。”
“智旻，下雨了，我带你回家。”
“如果你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柾国，下辈子你不要再讨厌我了。”
噗通——
漫灌进鼻腔的气泡和海水隔绝了闵憬脑海里最后那点声音，他艰难地在水下睁开眼睛，没有挣扎，望着无际幽深的海底垂下双手。
溺水的人是如何一点点窒息的呢？
他感觉胸腔发闷，耳鸣，昏昏欲睡，肩胛骨那只枯叶蝶无力地扇动着沉重的翅膀。
但对于闵憬来说，这些都叫做——解脱。
残破不堪的自己终于迎来花樣年華的终章，他心里有点内疚在作祟，他居然是最早离开的一个。
意识陷入沉睡，他笑着想，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他不要再这么悲惨。
01.
潮湿昏暗的小旅馆里，电视机的屏幕像窗外挂着的霓虹灯牌一样阴晴不定地闪烁。
闵玧其烦躁地倒在床上，伸手去够手机，摁开屏幕又等到它自己灭掉。
还是没有联系他。
「…这具男尸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一周以前…」
他下意识不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前倾身体焦急地调高音量。
音响传出刺耳沙哑的播音女腔，宣告让他体温骤降血液倒流的死讯。
「死者的手机已被修复，基本可以确定个人信息，死者姓名闵憬，性别男…」
杳无音信一个星期的人找到了，在他们常去的那片海的海底。
闵玧其失去理智地将遥控器砸向电视，瘦削的身形抑制不住地颤抖，跌坐在床边。
他三次自杀未遂，都被闵憬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了，那天晚上他们在这里，直到凌晨的爱意真的让闵玧其产生了活下去好好生活的念头。
白色t恤洗得发皱，就像他紧缩成一团摊开只剩遗憾的花樣年華。
闵玧其点了几次打火机，攒动的火苗里是他颓丧的倒影，他没察觉的眼泪划过眼角消失在地上。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他会选择角色倒转，成为闵憬的救赎。
02.
从头到尾，春末的晚风都不会为他停留，哪怕是站在摇摇欲坠的天台，它们也不会善待他，18岁可怜小孩，无家可归。
现在想到了谁呢？
田柾国闭上双眼，走马灯一样穿过脑海的是生父模糊不清的脸庞，乌烟瘴气的重组家庭，在逼仄的小巷子里赤手空拳被几个人打得无法还手。
最终停留在那双含笑的眼睛，一对悲伤的月牙伪装坚强。
他居然才看出来其中化不开的大雾是闵憬迷茫荒芜的遭遇，他没能参与的那段黑暗。
“pabo都能看出来你喜欢谁。”
苏禾的声音突然出现，他苦笑着睁开眼睛看着浓蓝色的黑夜。
少年迟钝，转身便能错过喜欢的人，埋头走反方向。
“柾国啊，想去天上看一看吗？我带你飞。”
不切实际的瞎话当事人说完自己都破功地笑，他澄澈看着他，一颗纯粹的心被隔绝在田柾国自己筑起的高墙外。
然后他屁颠屁颠地迎着他的玧其哥跑去，把特意来找他的闵憬落在后面。
幼稚得可笑，他现在后悔了，每个时刻，每个他对闵憬无端拾起的冷漠。
他笑了一下，奋不顾身跑向天台的边缘，勇敢地一跃而下。
如果花樣年華可以重来，他要从一开始就爱上闵憬。
03.
深夜加油站，金南俊单手插兜漫不经心地放好加油枪，咀嚼着嘴里没有味道的口香糖。
他快坚持不下去了，在接二连三收到曾经亲密无间的好友的死讯后，他越发觉得自己暗无天日的人生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车窗摇下，一股难闻的酒气扑面而来，驾驶位的男人吹了声口哨笑道：
“真是辛苦，小费，收好。”
两张皱巴巴的纸币在空中打着旋落下，又被汽车尾气无情地翻卷，飘到金南俊脚边。
前例发生过无数次，无一例外象征着对他的轻蔑。他低头死死盯着，捏紧拳头咔咔作响，伸脚踩了上去。
腐臭的味道根深蒂固，他可悲地想起自己从头到尾追求的不过是那点破钱。
金南俊骑自行车沿着公路追上汽车，截停在车头前，他冷漠地透过挡风玻璃看着醉醺醺的男人。
“王八蛋。”
他轻盈地踩着车前盖蹲在玻璃前，竖起中指口型骂道，故意把口香糖吐在那人错愕的表情上，痞气的笑天不怕地不怕。
这是花樣年華的少年狂妄。
做完一切，他转身去推自行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异响让他回头看向刺眼的远光灯，抬起捂眼的手又放下。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金南俊，活下去吧。
04.
“613,614,615……”
医院的楼梯间回荡着昏昏沉沉的数数声，郑号锡麻木机械地重复着上楼梯，又一步步混沌地走下来的动作。
几分钟前，他偷偷吃了过量的安眠药，嗜睡症效果翻倍，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穿越到另一时空了。
这个时空的闵憬没有遭遇那些不幸，他们也没有分分合合遗憾落幕。
虽然他自己依旧被关在医院里，药物控制神志，但他认为happy ending至少不该像现在这样，现在的病房里只有冷冷清清他一个人，相伴冰冷机器。
眼皮沉重得快要粘在一起，但他不肯闭上眼睛。
他当然记得当年是如何在睁眼的那瞬间失去自己的全世界的，又是如何在那天睁眼后看到金南俊发的消息获悉零零散散的花樣年華。
睡眠是对他的惩罚，但踩空坠落的那一刻，郑号锡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身体磕在台阶上的钝痛是最后的真实，耳边有琉璃手串摔在地面的清脆声音，这是小憬送给他的。
他好像一觉醒来，温柔的人还在眼前，趴在洁白的床单上看着他，给他一种睁开眼也可以是安全感的错觉。
他听到了心电图归为平静的声音。
如果可以重来，他会紧紧握住他的手的。
05.
朴智旻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原来自己在闵憬心中有这般地位。
被母亲困在医院与世隔绝的时候，他依然收到了闵憬的信，后来他才知道，寄信地址该来自大海。
他一直等到最后一张预支的纸条，躺在浴缸里一遍遍摩挲字迹，被水打湿的纸张边缘褪色泛黄，如同他们的花樣年華。
冰凉刺骨的水不及眼泪灼痛，每读一个字，他都要哽咽一下。
“智旻，我在等你。”
“智旻，别让我知道你又没有好好吃饭，下次见面我可是要拥抱称量的。”
“智旻……”
他小自己一岁，却逾越敬语爱叫智旻，尾音活泼灵动，一字一句都动听。
他们两个是无话不说，默契好友，闵憬的心事他都猜得到，他却从不暴露加速心跳。
“智旻，如果我们两个我先死掉……”
“就把你葬在海边，孕育岁月的海螺。”
他们背靠背坐在沙滩上，肩膀处传来笑着的耸动，朴智旻就知道自己答到标准答案，也笑着偷偷牵住他撑地的手。
“然后我再死。”
名为殉情。
他慢慢沉下水面，感同身受被大海包裹的窒息感。
06.
金泰民在角落里颤抖，醉鬼父亲转眼间就被推倒在地，他被吓得慌了神，弟弟敲碎空酒瓶捅入父亲的腹部竟然忘记去制止，眼睁睁看着金泰亨发泄到失去力气退后几步靠在墙上。
表情狰狞的负伤者也后倒去，兄弟两个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一座大山在他们面前坍塌了。
但，后续呢？
金泰亨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止不住哆嗦，干涸的血不是他的，这让他更加后知后觉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失控起来这么可怕，连他自己都不认识。
他只是下意识把哭喊着的哥哥代入了那一天的闵憬，原来他也是这么无助脆弱。
所以金泰亨没有犹豫，他想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怎么办啊哥……我杀人了……”
金泰民冲过来抱住他，“泰亨啊，有哥在呢，你今晚就回大邱吧……”
言外之意是让他逃跑，哥会承担一切。
“不，不可以！哥，爸死了，你自由了，我……”
金泰亨最后看了一眼哥哥的脸，狠心将门隔绝在他们的泪眼婆娑里。
我去等价交换自己的自由，如果闵憬也能享受自由，在花樣年華野花凋零之前就好了。
07.
第八次了。
金硕珍从床上惊坐起来，额头上的冷汗让他无法忽视一次次的失败，他还记得那只会说话的白猫约定的九次机会。
成败在此一举。
如果又失败了，他就把自己困在花樣年華里，他要永生永世陪在那里。
窗外皎皎月光让他想起记忆深处的人，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存在过的——闵憬，他无力拯救的那个懂事弟弟。
每次穿越的时间点都是闵憬出事后，他的愿望落空，很难再听一次闵憬在月光下唱的歌。
那个可爱又温柔的弟弟。
于是每次他觉得事情发展得棘手了，他都会幻想闵憬还在身边，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是贴在他身边笑意盈盈。
“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那就是哥其实一直偷偷没有放弃。”
他就会再试一次，重新找到那个不会放弃的自己。
突然就能理解了，为什么智旻眼里只有小憬，为什么玧其明目张胆偏爱小憬。
闵憬，也应该被拯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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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夢“Please stay al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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