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光大好。
陈玉楼与罗老歪点齐了人手,在攒馆破败不堪的院子里设下香案。
这香案实际上就是攒馆里为死人准备的供桌,案上摆了猪、牛、羊三牲的首级,并供了西楚霸王和伍子胥两位祖师爷的画像,上手则是关帝的神位。
这次行动不比以往,是搬山、卸岭两个山头联手行事,并非一路人马单干,所以须在神明面前起誓,一表同心,二结义气,免得半路上有人见利忘义,从内部反水坏了大事。
众人先在祖师爷面前磕头,然后歃血为盟。由于不是拜把子,喝血酒不需自刺中指,而是鸡血。
有卸岭门徒将鸡颈划开一道口子,让鸡血落入酒碗中。
陈玉楼当先拿起酒碗,发下“同心同德,齐力断金”的誓言,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鹧鸪哨与罗老歪紧随其后。
接着,花玛拐递过来一只火把。陈玉楼将火把往牺牲的弟兄的遗体上一丢,火就烧了起来。
火焰越烧越高,染红了半边天。众人就在火光的映衬中,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进山的队伍由工兵打头,罗老歪手下的工兵部队里,也有不少人是在“常胜山”插了香头的。
插香头就是绿林中入伙的意思,这一部分人和卸岭力士一样,都在臂上系了朱砂绫子作为标志。
其余那些工兵,便和在普通军阀队伍里当兵混饭吃的没什么两样,扛着机枪、炸药,携带着撬、镐、铲、斧之类开山挖土的工具。
工兵们排着松松散散的队列行军,脸上神色振奋,毫不以前两回在瓶山遇险为意,因为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指望着跟陈总把头和罗大帅盗墓发财。一旦挖开真正的地宫,虽然当兵的分不上太多油水,可按以往的惯例,十块大洋是少不了的。
虽然盗墓确实有风险,但现今世上军阀混战,人心丧乱,就算盗墓碰邪撞上鬼,也比上战场直接挨枪子儿要好,至少做挖坟掘墓的勾当,在流血流汗之后真给银圆,当兵吃粮就是为了混碗饭吃,有几个是为了打仗来当兵的。
跟在工兵部队后边的,就是陈玉楼直接统率的卸岭众人,这些人也是明插暗挎,个个都带着真家伙。
鹧鸪哨带着老洋人和花灵,也混在其中。鹧鸪哨自己用竹篓装了怒晴鸡,老洋人背后也背了个沉重的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三人里就属花灵最轻松,只背了一个药篓。
梁萃走在他们身边,她还是那副冰苗的装扮,挽了个利落的发髻,斜斜插着一根簪子。簪子的形态有点特别,竟像是一枚凋枯的落叶。她背着个药篓,腰间缠着她的鞭子,跟着花灵走,不显山不露水。
也就红姑娘对她加入搬山的队伍表达了几分疑惑,也被她用“长见识”的借口糊弄过去了。
陈玉楼看中搬山的手段,对鹧鸪哨带了个不懂行的女人一事也就心理嘀咕了几句,脸上分毫不露。
*
湘西山区是八百奇峰,三千秀水,十步一重天,山势地形都与外界迥然不同。
众人来到瓶山,已经红日高挂了,只见群山丛林,苍郁葱黛。
陈玉楼请鹧鸪哨观看瓶山形势。
搬山卸岭不会摸金校尉那套外观山形、内查地脉的本事,不过陈玉楼擅用“闻”字诀,山中哪里有多大的空间早已探知明白,那座瓮城,已被山中流沙埋了,山里应该还有冥城大殿,大致的方位是在这瓶腹中间。
但由于山体都是青石,难以观草色辨泥痕,寻找真正地宫墓道的入口。
想要进古墓盗宝,似乎只有从山巅的断崖下去,那里直通后殿,不过后殿与地宫大殿也都被石条砌死了,不下去大队人马,根本搬不开那些拦路的巨石。
“我们卸岭行事,一向都是从山脊中寻找最薄弱之处,然后铺设炮眼,炸穿石山,挖出地宫。”陈玉楼说道。
“不知,鹧鸪哨兄弟有什么建议。”
鹧鸪哨看着瓶山沉思片刻,这山实在是太奇特了,山势歪斜欲倒,山体上的巨大裂隙将断不断,而且山形如瓶。
他看了半晌,忽然心中一动,山上进不去何不从山底进去?
于是回道:“这瓶山斜倒下来的山体,与地面形成了一个夹角,其间藤萝倒悬,流水潺潺,山体与地面的夹角,随着上方倾斜的石壁逐渐收缩变窄,阳光都被山体云雾遮挡,正是背阴之地。
可里面藤萝密布,说明山根处并不全是岩石。从山底这个死角里往上面挖,绝对比从上往下要省力气。”
鹧鸪哨与陈玉楼当场商量了一番,决定兵分两路,陈玉楼和罗老歪带工兵营,在山脊处埋设炮眼,轰山炸石挖掘墓道,而鹧鸪哨则带老洋人花灵和一队卸岭人马,从山底寻找入口。
梁萃自然也跟着鹧鸪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