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图缘（6）：胡萝卜

短刀落在隔了一层用貂绒制成的靡奢软毯的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声，惊得他怀中的小姑娘睫羽一颤。

　　这个姿势着实奇怪。

　　小姑娘的身子悬空，腰肢抵在案牍边，只能用手撑着自己。

偏偏肖铎挨得极近，连对方身上那种和一般的太监完全不同的、夹杂着血的腥气和冷锈味道的檀香也能闻得清楚。

肖铎“怎么，帝姬是连坐都坐不稳了？”

　　他这样说着，原本拿刀的那只手扶住了她摇晃了一下的身子，稳稳地托在脊背处。

薇薇“没有......”

　　她说着，因为对方这样和平常不符合的体贴行为而卸去了一些惧怕与防备，心里产生了丝丝缕缕的好奇。

还有对于曹春盎哄她的、类似“他也没有那么可怕”、“面冷心热”的想法的赞同。

　　被冰冷坚硬的木头弄得实在不舒服，所以肖铎的这个动作一做，便让帝姬顺势松手，反而搂住了他的手臂和肩膀。

　　彼此的触感和温度在生疏的碰撞之后逐渐融得更深。

　　不知不觉，就犹如还未进屋便早就由下人点好的一小炉安神香。

无声无息，使人骨肉发软，只想好好躺在一个温暖的地方。

　　这是为了照顾小帝姬娇弱、受不得刺激的身子，特意换下了掌印常用的檀香。

　　香雾无形，却在白色的雾气中弥漫缭绕，直到人慢慢习惯了这种味道浅淡但却能弥留甚久的香料。

　　安静的、封闭的房间内，一个孤弱稚拙的帝姬，还有一个权势滔天的掌印太监。

身份地位带来的倒错感为怪异的氛围添了一把火。

　　好像有什么无形的隔膜被打破了。

　　晦暗不清的情绪在肖铎的眼睛里藏着。

薇薇“大人，大人别生气了——”

薇薇“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了，以后大人说什么，薇薇都会听的。”

　　小帝姬虽然并不聪明，但凭借着小动物似的敏锐，对情绪的感知倒是意外的准确。

　　许是见他神色稍有松动，她尚且挂着眼珠的眼睛又有了笑意，唇瓣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肖铎已经听不太清了。

　　只是他心里想着，今日给帝姬上妆的婢子也太不上心。

这张我见犹怜的脸蛋，不必用那些个过分白的、红的脂粉，姿容如此，只需唇上那一点艳红，就足够男人们为她失魂落魄、要死要活了。

　　这副模样，好骗又好欺负，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

肖铎“真的都听？”

　　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帕子，叠起一角，用食指指腹在她的脸上擦拭着，一点一点把那已经凌乱的唇妆给擦干净。

薇薇“嗯嗯嗯！”

　　她忙着卖乖，不敢反抗，仰着小脸，任由对方动作。

　　力度一点也不重。

　　反而因为太过于“谨慎”、“小心”而让这项清理的工作被迫延长了不少时间，轻飘飘的落叶似的撩过，有点痒。

　　而薇薇知道，这只在她脸上拂过的手也拿过鞭子、刀剑、刑拘，取人性命，令人闻风丧胆。

肖铎“帝姬这样，让奴才好生感动。”

　　他将那张刚擦过她唇瓣的手帕收了起来，转而抚上了她的脸。

　　从细眉到眼尾，再到唇角。

　　无一处不娇嫩，无一处不美。

　　这已经是完全的僭越了。

　　然而在场两人谁也不会说出来。

肖铎“奴才这儿，倒是的确有一件事情，帝姬可以做到。”

　　他的眼睛眸色很深，宛若一眼望不到低的黑渊。

　　帝姬只能听他说，仿佛被他那双眼睛吸引了似的。

但又有一种不知道这深邃的通道最后去往何处的惶乱。

肖铎“若是帝姬能够帮助奴才，那奴才......”

　　说到这里，肖铎忽然顿住了。

　　以往威逼利诱的手段用得无往不利的掌印大人思绪忽然卡了壳。

　　因为他想不到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作为吊着兔子的胡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