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庙中神像

新学期开始的第二个周末。柯潇然的补习班老师认为潇然如此优秀的学生应该直接去上竞赛或者小初衔接，所以他逐渐变得忙起来。可作为文科生的潇然，竞赛五科——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计算机——是一科不擅长，所以他老老实实去上小初衔接班，所以周末没有时间。这次周末对于游戏机制的探索柯潇然缺席，李钰轩缺席，艾奋斗本来便并非玩家，于是她因事退出。这次加入的由现实中的人改造成的非玩家角色是白家书店的老板白泽。

白泽以前在现实中绝不仅一位书店老板那么简单，他的真正的工作是保密的，大概是在超自然研究所一类的地方，他也不会说，守口如瓶。他的右眼是瞎的，据他所言是与同事打羽毛球同事用力过大且打偏导致打进他的眼睛，不过不太可信。他经营书店，妻子白春霞经营着白家花店，生活过得十分平淡。

王云这次没来，因为艾奋斗使出激将法。艾奋斗几日前告诉他：若考上大学，可以随她去奥大利亚S城玩，还可以在贝壳歌剧院听歌剧。王云听到可以出去玩，双眼放光，虽然是暑假，还要考大学，要再让他的老父亲经营玩具店四年，但王云一生没出过国，更不用说去奥大利亚。他于课本中学到的奥大利亚是发达的，繁华的，还有各种好玩的，包括动物，例如袋鼠、考拉、鳄鱼与鸭嘴兽，他平生未见过。现在玩具店中的娃娃几乎是小熊小兔等常见的生物，还未出现过这些奥大利亚的动物。到时若王云随艾奋斗去奥大利亚，王云大概率会带回一些关于这些动物的照片，王琛便会以此为灵感设计新的玩具，增加小朋友们的知识，开阔小朋友们的视野。但当艾奋斗问到他大学想学什么专业时，王云竟答不上来。艾奋斗暗下决心，一定要让王云这孩子学文。不为什么，就是为让王云也尝试她当年被迫当语文老师的痛。

裴天择于是打电话给王云：“王云，你当时带你弟去的那个庙什么样啊？是不是有很多那些神话里怪物的雕像？”

“是啊，”王云回答，“泥塑的。就像王冕小时候读书的那座庙一样，那些泥塑的神像一到晚上眼睛好像就会发光，风刮过神像的声音就像神像在窃窃细语或者低声怒吼，十分可怕。您看过地狱图吗？那些神像大多是里面的地狱恶魔。我小时候我爸经常给我看，告诫我做个好人。当时我还吓哭了。”

王琛不禁笑起来，那个时候的王云真的是好可爱。那个时候还没有王莎和王轲宇。裴天择欲嘲讽王云一番，却见王琛在后面盯着电话出神，于是他立即改口：“那好，你觉得安定为什么没有个供奉真正的神的庙？那么，那个地方在哪？不会又是安定的犄角旮旯吧？犄角旮旯才供奉这些。那安定的人们就信仰这些？好吧，请你回答。”

“我只回答得起一个问题。那个庙在我们学校后面那座山上，所以我很熟悉。”王云回答，“其他我有权不回答，太复杂太深奥了。我也不明白安定这座城市怎么了，禁止娱乐，禁止个性，保守封建，就连供奉的神也是地狱恶魔。”

真好，地点在三中后面，但今天一个三中的都没来，明摆着坑我们呢？裴天择无奈地暗笑。于是，众人出发前往三中。今天他们并未坐车，因为三中离裴天择家并不远，走路约三十分钟便能抵达。一路上无人说话，更无人聊天。有王云在的地方有阳光，有裴天择在的地方就有乌云与暴雨。气氛一直十分压抑，且无人打破。谁说话谁就会觉得尴尬。无人活跃气氛使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一个恶性循环便就此产生。

“山后面就是，吧？”裴天择的语气一向带着猜疑。他素来极度自卑，人尽皆知。

几个同学注意到王琛，便对一旁正在背诵考点的王云开玩笑似的道：“王云，你爹爹在门口呢，要不要去让他抱抱？”

王云十分嫌恶地将头扭到一边：“走开，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去奥大利亚。”从王云幼儿园起，直至现在高三，每天王琛皆会前来接王云放学，无一例外。且每次王琛接到王云时，王琛皆会给儿子一个拥抱，十几年始终如一。此行为不为王云的同学们所理解，所以才会有开头的玩笑。那个年代的孩子普遍缺乏父爱，他们的父亲大多去大城市打工，少部分留在家里的亦喜欢打骂孩子，与妻子吵架以彰显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那个年代的孩子们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父亲，更无法理解父子间的亲情。王琛闻此言，对儿子的决心大为感动，亦十分佩服教育有方的艾奋斗。她不应该偏安一隅在安定三中当语文老师的。

几人默默爬上校园后并不陡峭的小山坡。山坡上并未修建为祭祀者上山提供便利的梯子，荒草丛生亦无人打理，甚至无人看管已经近乎倒塌的破庙。安定市几乎所有的场合皆是如此萧条破败，发展水平甚至比不上五十年代的东方，更别论京城、上城等大城市。所有活物皆诅咒安定这座城市，这座封建、迷信、麻木、冷漠、空虚、无聊、讲究人情、埋没人才的城市，不论该活物是人还是动物甚至植物与微生物。可是他们没有办法离开安定这个囚笼，李钰轩除外。

推开庙宇的大门，几人便被灰尘与木屑呛得喘不过气，白泽那只瞎掉的眼睛差点又因为这些灰尘而发炎。王琛甚至已经拿起掉落的松针开始组装扫帚准备清理灰尘。但裴天择告诫各位不要走动，等灰尘完全散去再跨过门槛进去。该庙的门槛属实高得吓人，甚至一米七的柯雪佳亦差点没有跨进去。所有人皆在感叹没有带潇然来是个极其正确的决策。但所有人的注意力下一秒便为庙中神像眼中所发出的光惊骇。他们不知晓为何所有神像的眼睛皆会发光，或明或暗，颜色各异，但皆狰狞恐怖。看来都市传说并非全不可信。王轲宇当年或许便是看到这等景象方会吓哭。裴天择上前细细观察每尊神像，却发现大多数神像皆有一口可怕的獠牙，其中一尊神像的鼻子竟可以均匀且连续地喷出一股带有烧香的气味的气流，还是温热的，裴天择估计该神像是香炉，而鼻子便是通气处。其他人亦未闲着，欲往更深处探索，白泽却与一个迎面走来的人撞个满怀。白泽方欲道歉，对面竟先开口：“抱歉，施主，贫僧不曾想此处还有人来拜访。”

白泽一惊，抬首注视说话人。其给白泽留下的第一印象便是仙风道骨。僧人约六七十光景，眼窝深陷，满脸沟壑，苍老憔悴，头发全白，身披袈裟，手持拐杖。“您好您好，”白泽有些慌乱，“没有，我们是报社的记者，听说这里最近有一些诡异的现象，我们来调查。”所有人皆赞叹白泽的反应速度，只有何智辉在祈祷僧人不认出他。忽然，白泽发现一个疑点：此处曾被曝长期无人看管，为何会有一位老僧？而且老僧的打扮明显是佛教徒的装扮，但庙中无一尊佛像抑或是观音像，那些神像或是道教中的恶魔或是安定传说中的鬼怪，与佛教毫无关系，为何一位佛教徒会生活在如此一座庙宇之中？

不会是鬼吧？所有人的脑子里几乎同时跳出如此一个念头。

白泽作为其中社交能力最强的，选择以寒暄的方式开始话题，却发现老僧在此多时，已忘记时日。当大家告诉老僧现在是一九九七年时，老僧竟仰天长叹：“我在此多年，早已不知度过多少个春夏秋冬，我亲眼见过旧时代消亡，外族入侵，新纪元降临，各种科技成果文化成果成功诞生，基本方略改变，太阳落下……等等，沧海桑田，而我一生都在庙里，等待下一位来访者。我一直在等着。我以来访者的魂魄为食，现在有人为我提供了！”

所有人震惊万分。柯雪佳灵机一动，一拉袖口，拿出一把枪，用眼神向何智辉征得同意后直接开枪。事实证明大家对于老僧刀枪不入的猜测是不正确的。老僧一枪便为柯雪佳一个女人所放倒，但老僧倒下的一瞬，所有的神像皆通灵似的缓缓站起，眼中的光芒愈加凌厉，鼻中的气息愈加烫人，它们咆哮着向六人冲来。不用担心拥有法力的王琛，可以氪金的裴天择，身为警察的何智辉，所有人瞬间将注意力放在白泽身上。白泽却直接拿出一把枪，示意大家不用担心，并直接将三尊神像击倒，全部碎成一地。其他人各自发挥本领对神像一顿疯狂输出。裴天择注意到，怪物的头上皆出现以前未曾出现的血条，每一次攻击皆会显示怪物掉的血量。一切皆在提示着裴天择他身处的是游戏世界，最近游戏世界进一步的坍塌崩坏便是此最好的证明。不知多久后，神像全部化作各种碎石块，竟刹那全部消失不见，庙中意外的整洁干净，不论蜘蛛网、青苔与霉斑，就连所有人最先开始进来时的灰尘亦无影无踪。随即，所有人感到一阵强烈的下坠感，几毫秒后又再次稳稳落地。所有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望向地下，却见庙早就消失不见，如一个纸盒被展成平面、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再无时间给所有人思考。

“走吧。”裴天择望向前方，“原路返回。”

“我要去接阿云放学。”王琛叹一口气，以较其他人更快的步伐跑下山，跑至三中门口，消失于雾气中。

那么，既然那位老僧以来访者的魂魄为食，那王云的魂魄为何没有被吞噬？或者说，现在的王云不是以前的那个王云？可能性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