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夜行者

黑夜笼罩中的安定灯火阑珊，静谧无比。安定很小，小得心动，小得玲珑，小得无人问津，小得容不下一栋摩天大厦。安定很大，大得迷茫，大得无措，大得罪恶滋生，大得容得下一片人间疾苦。此为可爱可笑又可怜可怖的安定。

人间与伊甸园不同，人间有许多类似亚干帐篷的藏污纳垢之地。光明之下，罪恶潜伏于阴影之中，而大多数人生活于光明中，他们甚至不知道阴影中罪恶的真实模样。

裴天择将一个未开封的易拉罐绅士地递给柯雪佳。柯雪佳不说一声谢谢便拉开拉环，开始畅饮。啤酒不断泛出象牙白的泡沫，滋滋声于静寂中格外明显。柯雪佳未感到丝毫不适，只感觉酒酣胸胆尚开张，顿时老夫聊发少年狂。“别喝多了，喝酒只是壮胆。喝太多会醉，反而不利于办事。”裴天择拍拍柯雪佳的肩膀温馨提示，“里面怨灵什么的随时可能夺我们小命。我来做精细的工作，你来做需要武力与胆量的工作即可。”

“我是无神论者，才不信什么鬼神。”柯雪佳一摊双手，双腿分立站着，卡其色风衣的下摆与一头齐耳短发于风中飘着，长靴更显出其英姿飒爽的气质。裴天择自腰包中找出钥匙，一转便打开玻璃门上的锁。“进去吧。”裴天择压低声音，放轻脚步，用手势示意。柯雪佳不由得踮起脚尖，打开手电筒，于后方为裴天择照明。

货架上各种玩具全无白天的可爱与讨喜。布娃娃颓唐地倚靠于货架，玩具车零散地停靠于一隅，积木凌乱地弃置于桶内。由于没有足够的光线，手电筒光线以外的部分一片漆黑，无法看清。裴天择借助光线，凭着记忆带领柯雪佳摸索至仓库，小心翼翼从门把手处推开虚掩的仓库大门，待柯雪佳进入仓库后再将门关上。他留了一个心眼，并未将门完全紧闭。柯雪佳出其不意地一拉袖口，一把瑞士军刀便自袖口掉出。原来，她的外挂能力便如此，但此并非全部。此处虽于白天无异，但平添几分诡异的味道，使人不寒而栗。霎时，一个画在地上的图案闯入二人的视线。裴天择停下脚步，蹲下身查看。“什么鬼画符？”他边看边抱怨。他一向对道教之类文化毫无了解，自然看不懂符文。柯雪佳作为科学家，也是一脸懵。不过这更加坚定裴天择对于第一现场的猜测。“神秘的仪式……究竟是召唤亡灵，还是避免亡灵伤到自己？”裴天择喃喃。不过他很快排除第一种想法，毕竟召唤亡灵对凶手本人大概率无用，不过不排除其他人画下符文的可能。画下符文的材料是口红，暗红色的口红。口红在安定是奢侈品，柯雪佳平时顶多在嘴唇上抹些凡士林凑合着，此说明凶手应该较为有钱。暗红色似乎有某种象征含义，于类似毛坯房那种未装修的地板上格外显眼。二人研究半天未研究出一个所以然，只好将所有能推理出的记下准备交给何智辉。何智辉与他们算是朋友，不会不留情面。

裴天择拍拍已经发麻的双腿，继续强撑着前行。他再次与柯雪佳分头将仓库地毯式搜查，能打开的箱子都打开，不能打开的就都摇一摇以感知有无异常。最终，二人无功而返。“小天……”柯雪佳仰面，嗓音沙哑，却被裴天择狠狠地肘击而痛苦地小声尖叫一声。“说过不要叫我小天！”裴天择的音量较低，低沉但愤怒。柯雪佳一撇嘴，一言不发地再次打开手电筒为裴天择照明。不死心的裴天择走进监控室，打开监控，却见一片雪花后，仓库内闪过一个白影，转瞬又消失不见。此前，裴天择完全不信鬼神，今日，他终于明白，一些人类目前无法解释的现象，古代的统治者便将其解释为鬼神，并将举行各种各样的祭祀仪式，用祈福的名义蒙蔽群众的双眼。为探求真理，人类不断击垮以前的神话等理论，甚至有人提出“无神论”。世上的确无神，不过仍有未知，造成人们的恐惧。现代并非古代，裴天择决定用科技战胜未知。他继续盯着各个屏幕，让柯雪佳将方才的现象记下。“嘿，那不是失踪的孩子们的冤魂嘛？”柯雪佳爽朗地笑着，将手搭在一脸严肃的裴天择的肩膀上。裴天择虽然心中有些认同，嘴上却仍然反对：“哪有什么灵魂？你作为科学家难道不知道人与世长辞后都会变成各种分子，飘零到各个地方吗？比如说你去世的父母，可能就变成酒中的水分子被你喝下去了。”柯雪佳佯装恶心，一吐舌头。

霎时，一阵剧烈地玻璃碎裂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几个屏幕忽然出现雪花与黑屏，伴有剧烈的电流声、噪声与啸叫声。“什么情况！”裴天择倏地起身，转向柯雪佳，“你看着，我去看对应的摄像头的位置！”未等柯雪佳做出反应，裴天择便跑出很远，留下一串急促的、皮鞋底与地面碰撞所发出的脚步声。

待裴天择到第一个被破坏的的摄像头处，他便拿起扫帚开始清理碎玻璃。摄像头的裂纹与被一拳打碎的痕迹完全符合，只能说明这个摄像头是人为破坏的，且不是中国制造。他细细观察此上是否有皮肤的纹路等一切可以有的痕迹，却见玻璃除裂纹外没有一点痕迹，且玩具店内除裴氏夫妇外别无他人。事情愈发诡异。裴天择后背发凉，心脏狂跳，双腿打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想起少年时表叔曾对他说过一系列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如“走夜路时千万别回头”“半夜不要照镜子”。起初他只是将这些话当耳旁风，现在他于心中彻底相信这些说法。他以最高的效率检查过每个摄像头后得出结论：摄像头被破坏并非出自人为！他疾跑向保安室，却觉头疼欲裂，眼冒金星。看到柯雪佳仍安然无恙时，他喘着粗气，单手扶墙，另一手抚着胸口：“摄像头，并不是，人，破坏的！”

“怎么会！”柯雪佳自椅背上直起身来，瞠目结舌，“这里除了我们别无他人！”

“你是对的。”裴天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拿回笔记本，“我离开期间这里还发生过什么？”他的身子微微前倾，极力掩饰自己惊慌的表情。

柯雪佳托腮：“没有。”但此刻监控室的灯却开始频繁地闪烁，二人屏息凝神，紧盯门口。霎时，一个黑影闪烁，柯雪佳连忙将手电筒指向门口，却见门口空无一物。“有人吗？”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声音颤抖，夹杂着哽咽、抽泣，令人毛骨悚然。裴天择尝试着以温柔的语气呼唤：“你需要帮助吗？”但那个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十分渺远又似乎近在眼前，似乎来自一个不存在的、虚幻的平行世界。二人面面相觑，欲通过讨论得出声音源头，但那个声音再未响起。摄像头却运行如常。一定是某种超自然的现象在左右此处的事物，除两个人外。裴天择带上笔记本，欲拉上柯雪佳夺门而逃，却惊觉自己的双腿很难再迈出一步。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恐惧的心还有一个半醉的同伴一步一步艰难地迈出监控室，再穿过似乎无限长的走廊，经过一排排因阳光照射而重现光彩的玩具，再挪出玩具店，给门上锁。夏睿宸应该发现不了，裴天择仍抱侥幸心理。

天已蒙蒙亮，刺眼的白光将云割开道道口子，趁机侵入云下端的空气层，安定因此又处在类似摄像机镜头的刺眼白光中。每日，安定的色彩似乎仅黑白两色。就算有其他颜色，饱和度亦极低，接近黑白。生活每日如此，枯燥，乏味，黑暗。

裴天择较为敏感，所以仍惊魂未定，但柯雪佳早已将晚上所发生的一切诡异怪诞的事情抛诸脑后，步伐甚至有些六亲不认。对于醉鬼做出的事情，裴天择早已司空见惯。他尚在思考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这一高深的问题。据之前的结论，他大致推理出如下的作案过程：凶手作案全过程：凶手将一些独自前来选购玩具的孩子引入仓库并将其杀害，再为销毁证据毁灭一些有关人员，之后为瞒过裴天择等人于晚上刚打烊时画上那个神秘的符文以自保。凶手出自何种目的暂时不明，作案手法亦尚且未知。但谁会知道游戏世界的秩序正因安定的案件悄然崩塌呢？

一切皆会因为秩序的恢复及案件的破解好起来的，裴天择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