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三十 曼珠沙华

“沈薇姐……我是张云龙。你先别挂断，我知道这次，这次我还是让阿旭伤心了……但是请相信，我真的不是有意伤害阿旭的！现在很多事情我无法一次说清，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需现在就告诉你们。顾婷婷或者顾家的人可能就跟在阿旭身边，而且她可能会变换不同面容！你们一定要小心，我处理好这边的事立刻去苏州找你们。在我来之前请千万要让人保护好阿旭，拜托你，一定要等我来把所有事情和你们解释清楚！”沈薇紧皱着眉头听着电话里张云龙略显紧绷焦急的低沉声音，看向不远处正陪着安东尼轻声谈论着什么的言承旭，她沉默了片刻冷冷的对着电话那头的张云龙说了一声：“把你查到的资料尽快发给我。”之后干脆利落挂断电话，沈薇想着张云龙所说的话，心里也开始有了紧迫危机感，顾婷婷这个疯子这次难道还要故技重施针对阿旭？现在不仅是张云龙内心紧张不已，沈薇内心也有阴郁焦躁和不安。暗处未知的可怕威胁最不可控，她稍稍偏头冲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小八。”一个轻巧的身影迅速来到她的身旁低低开口：“薇姐。”沈薇转过头看向言承旭的背影尽量轻声说到：“跟紧阿旭，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还有，任何可疑的人接近阿旭，及时通报给我。特别要注意一个女人，她可能整了容，我把她以前的照片发给你，特别是你一定要留意你觉得脸上有动过手术或者伪装的的人。还有……别让阿旭发觉，还有那个安东尼也别惊动！”身旁的小八听完立刻应是，之后再次闪身不见。沈薇稍稍放松了紧皱的眉头，她想了想，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接通，沈薇对着电话沉沉开口说到：“帮我查查鬼手刘瘸子的下落，我要最快的速度查到，价钱照旧，但只要你敢糊弄我，你知道我沈薇的手段！”整容，易容伪装，沈薇想到这些，低垂下眼看着自己白皙纤长的双手冷笑一声，呵，顾婷婷，无论你现在是人是鬼，只要你敢对我身边的人不利，我的手，我的刀，都不会放过你！

……

京都白芷的居所，张云龙接过白芷递过来的一份资料文件，打开后一张张照片展现在面前。白芷看着他拿起那些照片仔细翻看，开口对张云龙说到：“鬼手刘，人称赌鬼刘瘸子，早年间刘家就以能不动刀子给人改变外貌且毫无破绽而出名，后来这个刘瘸子虽然继承家学但是嗜赌如命，欠了巨债被人废了右手逃到了港城贫民窟躲避多年。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从港城刘瘸子曾经住过的地方得到的他曾经经手过的所有找他改过脸的资料，然而最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顾婷婷的照片。但是……”说到这里白芷停了一下，接着面色冷凝的盯着张云龙继续说到：“张云龙，鬼手刘在我找到他之前就不见了。不像是被仇家追杀，各处赌场也没有他的踪迹。没有尸体，没有打斗痕迹，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毫无踪迹。最奇怪的是，他那个破屋子里所有曾经找他做过换脸的人的资料一份不少，就像是，故意留在那里，让我的人发现！但是，唯独缺少了顾婷婷的照片，却有顾婷婷找过他留下的转账记录，这是最令我不解的，如果真是那个顾婷婷，她为什么没有销毁所有资料，反而留下线索，仿佛是在等我们查到，就像是刻意留下的诱饵……”说到这里，白芷也微皱眉头看着张云龙听完后愈加凝重的面色。而此时的张云龙心中疑惑不安越来越大，顾婷婷既然已经做了整容，为什么还要找人继续改换面容？他越来越觉得这些扑朔迷离的谜团，就像黑暗处的一双双诡异猩红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和他的阿旭，伺机而动！张云龙愈加凝重，他的手不由得将手里的资料抓的越来越紧，锋利的纸张边缘几乎将他的手划破，然而张云龙却毫不在意。顾婷婷，你的目的绝不是单纯报复，你的身后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亦或是……什么人？

……

苏州，沈家在苏州的一所别墅内，安东尼焦躁的在客厅来回踱步，他不停的看着正在和柳似锦通话的沈薇却不敢打扰，他知道柳似锦不会轻易见他，也不会让alberta轻易见他，但是那是他最爱的人唯一留给他的女儿，他多年未见的女儿！他怎能轻易放弃，无论付出什么，就算让他跪在柳似锦脚边忏悔，他也一定要将alberta接回自己身边！

终于，沈薇挂断了电话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对安东尼和一直陪在他们身边的言承旭说到：“柳家答应明天就会和我们会面，但是……”说到这里沈薇看了下安东尼急切的眼睛叹了口气说到：“alberta说，她……不想见你……”说完后，安东尼漂亮的蓝色眼睛就像突然失去了光泽的宝石一样，蒙上了一层灰尘似的黯淡了下去。这个英俊精致的高大异国男人双肩低垂，一瞬间就像苍老了数年一样身体竟然有些站不稳似的向一边倾斜而去，眼疾手快的言承旭立刻一把上前扶住安东尼摇摇欲坠的身体，慢慢的扶着他做到了沙发里。安东尼愣愣的盯着地面半天没有开口，沈薇也走近他身边轻声开口：“安东尼先生，你先不要着急，也许到时候您的女儿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明天我和阿旭会陪着你一起，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安东尼仿佛石像一样缓缓地极慢的抬起头，他喃喃的开口轻声说到：“如归，她是真的不原谅我了，连我们的女儿……也不会原谅我了。”

言承旭看着这样的安东尼，突然想到了以前看过的句子；

人心是不待风吹而自落的花，绽放枝头的美好， 有一天会枯萎凋零。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这个满身绝望失落的男人的肩膀，脑子里却想起了心里那个从没忘记过的，令他不时心脏抽痛的身影。张云龙，我的心也像那朵花，你给予我阳光让我曾经盛放，然而现在呢？它也在慢慢凋零啊，你还能感觉到吗……？

而此时，一个风尘仆仆的高大俊秀身影，已经走出机场。他坐上出租车报了地址后，一路向着他心里的爱飞奔而去，这正是一天一夜顾不得休息处理完京都事宜，马不停蹄连夜奔赴苏州的张云龙，此时，他疲惫的靠着车窗，看着飞速掠过的车窗外的风景，心里却盈满紧张不安。

阿旭，等我，我这就来到你的身边。我的玫瑰，这一次我一定会将你紧紧的护在我的掌心……

……

入夜，沈家苏州的别墅客厅里，迎来了连行李都没带，只一只手拿着皱巴巴西装外套眼睛充满血丝面色疲惫却急切的张云龙。沈薇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那个以往衣着精致现在却异常狼狈的张云龙，纵使内心依旧万般不悦，但是想起了言承旭这一阵子强做无事的样子，以及京都传来的白芷和澹台月明订婚的消息，还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她指了指二楼，恨恨的咬了咬牙冷冷的开口说到：“二楼最左边那间，阿旭就在那里，不过，张云龙，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你给我记住，这一次要不是看在你提供的安东尼和顾家的情报，还有沐风提前的电话，我是根本不会让你进门！所以，如果我发现你还在给我耍什么心机幺蛾子再让阿旭受伤，那么，我会让你知道，我沈薇手里这把刀，有多锋利！”张云龙闻言只是轻轻颔首说了句：“多谢！”就已经大踏步冲向二楼，沈薇看着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近言承旭身边的背影，眯了眯眼冷哼了一声，张云龙，就算我让你进门，可是阿旭呢？你真的以为这么轻易就能过关？一个已经失去爱人信任的人，你还能拿什么手段出来？我可是很期待看你求而不得的样子呢……

……

近乡情怯，说的就是现在的站在言承旭门前的张云龙吧，他数次伸出手想要敲响面前紧闭的门，然后紧紧的拥抱里面的爱人，却又反反复复的放下又举起，他不知道他的阿旭会不会原谅他，还会不会相信他……他内心焦急思念的情绪令他几欲疯狂的想要抱住仅隔着一扇门的，朝思暮想的爱人狠狠亲吻，然而，他的内心却在恐惧爱人那绝望冰冷的，就像看陌生人一样的令他根本承受不住的眼神。张云龙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就要突破他的身体，然而他的手，却在不停颤抖。他再次举起的鼓足勇气想要敲响这扇门的手，却依旧还是就这么定定的停在了眼前，没有动作。

怎么办，阿旭，我想你，想的快要控制不住我自己那因为后悔思念而刺骨疼痛的身体，但是，我好怕你已经不会再原谅我，不会……再爱我……

这痛苦的煎熬撕扯让张云龙的身体和头脑就像被一把大刀硬生生劈成两半一样鲜血淋淋。而就在他沉浸在自我审判和拉锯时，却没发现，眼前的门，突然静静的开了，言承旭平静的脸庞就这么出现在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张云龙面前。而言承旭像是毫不意外门外的人就是张云龙一样，就这么沉默的看着一脸呆愣的人，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对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时间，空间，空气，都仿佛突然停了下来。而相对而立的两个人也像是突然身处一个只有他们两人与外界隔离的世界一样，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和那不知是谁的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声在回响……

一只白皙纤长的大手缓缓地伸向了言承旭的脸庞，小心翼翼的像是触碰最精细易碎的瓷器一样，张云龙就这么痴迷的想要伸手抚摸爱人那又消瘦了一些的面颊，想要感受掌心的温度，想要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幻觉，想要……紧紧的拥他入怀。然而，就在即将碰到朝思暮想的人的一瞬，那个人轻轻的躲开了他的手，张云龙的的手突然僵在了那里，一时间失望和绝望犹如暴风雨将他席卷，言承旭那黑沉沉的眼睛就这么看着眼前似乎失去整个世界一样颓丧的张云龙，终于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出声说到：“为什么还要来？张云龙，为什么？”

为什么，张云龙垂落手臂，用一种凄切怅然的眼神看着他的爱说到：“为了我爱的这个人，我来，为了我的心里唯一的光，我爱的阿旭而来……”

心里唯一的光？言承旭低低的笑了一声，好奇怪啊，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了痛或喜悦，只有一片空白苍凉。他以为自己再见到这个人至少会愤怒伤心，然而，竟然平静的让他自己都意外。是真的失望到尽头了吗？言承旭不知道，他只知道，心里就像被烈火焚烧过后焦黑的土地，寸草不生，只有死寂冰凉。

“张云龙，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我不恨你，但是，我也不会……”话没说完，又一次被疯狂的仿佛要捏断他骨头一样的力气紧紧的拼命的抱在了一个心跳如雷的炽热坚实怀抱。反应过来的言承旭拼命挣扎，他不能一次又一次再这么轻易就沦陷张云龙这虚妄而又霸道的拥抱之中。这个人的热情，这个人的所谓的爱，就像包裹甜美蜂蜜的剧毒苹果，让他为了他口中轻易许诺的深情，一口接一口的吃下他精心准备的毒，身心沦陷……言承旭告诉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辙了，他不要变成一个菟丝花一样的令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人，他一定要离开，即便痛苦难当，即便心被生生挖出，他也不要，再沉溺张云龙那如泡沫一样的童话爱情幻境！

然而，就在他用尽全力挣扎出张云龙的怀抱的时候，不经意间抬头，却对上了张云龙通红的眼角和他脸上几欲疯狂却又哀哀欲绝的眼神，言承旭竟愣在原地，他心里突然仿佛心电感应一样冒出了极为危险的预感，这个人，好像又像上次给自己胸口狠狠划下一刀那样要做什么疯狂的事！还没等言承旭反应过来，果然，被大力推开的张云龙突然再次上前，接着一把锋利的小刀被硬生生塞进了言承旭的手里，然后以言承旭猝不及防的速度，他握着刀的手被紧紧的抓住抵在了张云龙的胸口心脏位置！眼看，就要被张云龙死死拉着，将闪着寒光的尖锐刀尖刺入那宽厚的胸膛！

疯子！！张云龙这个疯子！言承旭已经顾不得许多，他开始惊慌奋力挣扎，张云龙这个疯子，他就像是根本不怕疼不怕死一样坚定不移的拉着言承旭被他死死握住的手要扎入自己的心脏！言承旭眼看刀子就要真的扎入这个疯子的身体，他却完全无法挣脱，他大声的冲仿佛疯魔了一样偏执的张云龙大喊：“张云龙！你放开我的手！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命了吗！！”终于，张云龙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他看着焦急惊恐的言承旭，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却充满奇怪幸福的扭曲笑容：“阿旭，我想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你看看啊，我的心是不是在说谎？我想让你看看，它现在是不是流了好多血？”言承旭睁大眼睛浑身紧绷的看着面前仿佛陷入自己那个狂乱世界的人竟然一时不敢出声，他怕刺激到张云龙已经不稳定的神经，而仿佛沉浸某种幻境的张云龙就这么愣愣的着魔一样盯着他们俩人紧紧交缠握着尖刀的双手，面上诡异的痴醉笑容逐渐加深：“真好啊，阿旭，我又握住了你的手，你的手好暖啊，你不知道离开你的这些天，我一直很冷，冷的就像要被冰冻上一样……我已经闻不到很多味道了，甚至我已经感觉不到心跳了。你说，我心里那颗心脏，是不是被你一起带走了？所以我才慢慢变的像活死人一样无知无觉？可是阿旭，怎么办，我还是想挖出来我的心，让你看看。或者，你把我的心，还给我，好不好？”言承旭惊恐的听着张云龙这些就像梦呓一样的喃喃低语，他心里此时已经混乱不堪，他分不清也顾不得张云龙此刻是否在表演还是欺骗，因为说完后张云龙又继续就这么握着他的手将两人手中的刀继续坚定的刺向自己，已经有血痕渗出，言承旭眼睁睁看着刀尖就要完全刺进皮肤，他疯狂挣扎摇头，大喊着停下！张云龙，你快停下！却在绝望中看着张云龙毫不留情的自残而无能为力，就在言承旭已经要崩溃无力挣扎的时候，张云龙的动作却猛的停了下来，他的手突然失去力气一样的垂落，接着瞬间，这个高大的身体重重地跌落在言承旭后背，怔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的言承旭赶忙扔掉手里的尖刀，他急忙转过身抱住昏倒在他身后正要滑落地面的男人，接着看见沈薇活动着手腕皱着眉头脸色不虞的看着张云龙，原来是紧要关头，被不放心的沈薇及时在张云龙不防备的时候将他打晕。言承旭几乎浑身颤抖的差点站不住，他抱着沉沉昏迷在自己怀里的张云龙，语带哽咽的对着走上前帮忙的沈薇颤声说到：“rosa，谢谢，谢谢你阻止了他……”沈薇扶住张云龙沉重的另一边身体，皱着眉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到：“阿旭，先扶他去客房吧。其他的，以后再说。”然而言承旭却咬了咬唇，轻轻开口：“就去这间吧，等他醒了我可以换个房间。”沈薇看着这样又开始对着这个人心软的言承旭，心里忍不住默默叹息，张云龙简直就是言承旭的魔星，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和言承旭一起将他扶到了房间的床上。之后，沈薇将别墅的急救箱拿来递给坐在床边小心轻柔解开张云龙胸口扣子，检查伤口准备上药的言承旭，忍不住摇了摇头转身无声离去。

言承旭看着昏睡在他床上的张云龙，夜色安静哀伤，灯光下张云龙这几天愈加深陷的眼窝和愈发棱角分明的脸庞，长满新生胡茬的憔悴模样，让言承旭心里再次刺心裂肝的疼痛起来。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极轻的抚摸着眼前这个几次为他疯狂到极致的男人的侧脸，不舍而又心痛的用拇指温柔的摩挲着这张刻骨铭心的面容，再一次，为了这人，为了他们之间着纠缠复杂的情缘，流下泪来。

错爱迷情是孽缘，成愁结怨赴深渊。张云龙，你究竟是我命里的劫数还是老天给我的惩罚深渊……你就像我逃不开也挣不脱的细密荆棘牢笼，我既已知会被伤的体无完肤，还是甘愿被你束缚在手，你如同我心里的魔，让我沉醉炼狱繁花深处。我知道你亲手种下的这片妖冶美丽的曼珠沙华下是皑皑白骨，我竟然依旧情愿沉醉花海营造的甜蜜幻象，哪怕，最后我会化成花泥深埋于此……

张云龙，你究竟是我的雪月镜花，还是前世孽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