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二十六爱的方式

“张云龙，澹台月明，是你刻意引到我面前的吧？或者确切的说，是你把我，推到了澹台月明面前？”晚宴过后的第二天，张云龙坐在白芷居所的沙发上，听着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白芷冷冷的说完，面无表情没有回答。白芷看着张云龙这仿佛与他无关的冷漠神态，第一次绷不住自己多年来养成的良好仪态，恨恨的咬了咬牙，仿佛再也不想伪装，她忍无可忍的重重将手上的文件夹连同里面的资料一起，狠狠的扔在了张云龙的身上。雪白的纸页纷纷扬扬落在了沙发上地上和张云龙身上，白芷生平从未有过的如此的失态。她看着依旧不为所动，甚至目光更加深冷的看着她的张云龙半响，怒火已经将这个优雅美丽的女人伪装的完美温婉全部撕掉，怒极反笑，白芷极度嘲讽的对着张云龙狠狠的说到：“张少爷，你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好，怎么，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和白家的联姻？！你以为，我查不到那个澹台月明的底细，还是你觉得是个人就可以把我推给他好解决你的麻烦？！”说到这里，白芷捡起掉落在沙发上的其中一张纸，再次扔在了张云龙冷若冰霜的脸上，声音阴冷：“澹台月明，澹台家最小最受宠的儿子，出身风度，品貌人才实属人中翘楚。然而，金玉其外，内在……呵呵，招惹一众闺秀名媛，还有不少娱乐明星！甚至传闻新晋影后慕容也为他神魂颠倒，放言非君不嫁！这样的人，就是你眼里更好的人选？张云龙，你把我白芷当成了什么？！你又把白家，放在了何种地方！”白芷说到最后就已经怒不可遏，堂堂白家最具风度的大小姐，此刻目光凶狠，面色因激动而微红，甚至胸脯因为极度的气愤而微微起伏。白芷似乎像是受了极大的屈辱，清丽面容的佳人，低垂下眼睑，似乎极度委屈的声音竟微有颤意和隐隐的泪音轻声说到：“张云龙，即便，即便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这样，太令人心冷，你到底把我看成了……什么？”美人眼角微红，似乎雨打白芙蓉，愈发显得楚楚可怜，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然而，张云龙显然并不在怜香惜玉之列。他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化，目光反而愈加嘲讽。他看着白芷这仿佛受了极大羞辱的娇弱却故作坚强的神态，竟然抬起一边嘴角，又再次露出了那抹熟悉的讥讽笑容。仿佛是欣赏一出蹩脚的戏剧，他终于开口，只是声音却冰冷无情且带着看透一切的嘲笑：“行了，白芷白大小姐，收收你这副好像是我欺骗了你一样的表情，你的目的，一开始不就是澹台月明吗？现在你这副作态，是要博取同情后，让我心生愧疚，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吧！”闻言，白芷身体有不易察觉的一瞬间僵硬，随后，这位刚才还似乎被信任的人背叛了一样的大小姐，脸上那悲切的表情瞬间消失。白芷冷下了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张云龙没有开口。而张云龙内心真是想为这位大小姐的变脸技术鼓掌，他继续笑着说到：“白芷，我张云龙还有张家，应该一开始就是你最后的退路吧，我以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会选择和我做这笔交易？毕竟不说京城，仅仅是港城甚至澳门，都会有更加合适更加心甘情愿的名门青年才俊愿意和你白家联姻才是，而这些人中肯定有身家才貌远超于我的，你为什么舍近求远选择我这样一个不甘不愿又一堆麻烦在身的人？直到，我看到了澹台月明手机里的一张相片。”说到这里，白芷的身体明显的更加紧绷，脸色也开始更加阴沉，然而她依旧没有开口打断张云龙。看着目光已经完全与以往的优雅温柔判若两人的白芷，张云龙反而更加有兴趣似的继续说：“我说的没错吧，白小姐。你和澹台月明应该在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对吗？并且，我从澹台月明处也听过一些过往之事，就更确定我的猜测。白芷，你是个做事极其严谨不容一丝差错的人，甚至可以说，你的控制欲太强。所以，当你选定澹台月明为目标的时候，你早已将他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你当然知道澹台虽然看似来者不拒，却极其讨厌刻意在他面前讨巧卖乖和那种明显带着企图心的接近。即便你们在小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你也不敢肯定现在的澹台月明是否还会记得你。于是，主动显露联姻意思的张家入了你的眼。因为……你同样调查过张家和我，当你知道我和澹台从小一起长大，并且我已经有深爱之人，只是由于很多原因，我的爱人可能不被张家认同，甚至还有暗藏的风险和阻挠时，这无异于对你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你既可以通过我不着痕迹的接触到澹台月明而不会太过刻意目的明显，还可以借此试探澹台月明的态度。同时，即便结果他对你不感兴趣，你也可以退而求其次选择张家，因为，你的心里从来只想要掌控权，而让你安心相夫教子做个花瓶一样的富家太太接受白家棋子的命运根本不可能。所以，我就是最好的选择，我心有所属并且绝不会对你和白家产生更多威胁与干涉，甚至还能得到张家的鼎力支持，何乐而不为。而，如果你最后可以和澹台月明结婚，那么，你就成了最后的赢家，不仅可以获得京城最大世家澹台家的支持，甚至白仕宁和你父亲，恐怕都会看你的脸色，而到时候，你要的就不仅仅是白家，而是澹台家的权力，一起握在你的手里！白芷，我真的想给你鼓掌，看来说到算计，你才是左右都不会吃亏，进退都有你的赢面啊，不知我说的对不对呢？白大小姐？”

空气仿佛凝滞，张云龙说完后其实并没有想的白芷的回答，他能够说出这些，就是因为有了十足的把握。而白芷就这么一直沉默的看着张云龙脸上的那抹仿佛自己在他面前做的这些小把戏就像一出蹩脚戏剧一样的表情，她眯了眯眼，突然也笑了起来。只是，白芷脸上的笑比张云龙更加讽刺和嘲弄。她突然放松刚才僵硬的身体，缓缓靠在了沙发上，双手抱胸的笑着说到：“张云龙，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没错，我的目标，从来就是澹台月明，而你，确实是我留给自己的退路。”说到这里，白芷微微前倾身体，脸上露出让张云龙突然感觉很不舒服的一种奇怪的，像是看着更加荒诞且可笑表演的表情对着张云龙继续说到：“可是说到如意算盘，张小少爷，我自问，连你的一半，都不及。你所谓的为爱执着，为爱牺牲，甚至不惜和家里闹翻，更将自己的身上划下一道大口子，只为了能和你爱的人光明正大在一起，这些为爱不顾一切的举动，看起来真是感天动地，可歌可泣。可是，你真的只是为了你的那个心里的爱人做的这些吗？你恐怕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吧？就连我白家的联姻，你都算计了进来，不是吗？”话落，张云龙脸上早已没了刚才的看穿一切的笑意，他目光越来越森寒的看着白芷听她继续说到：“其实张家内部和企业里面，在张老先生夫人过世之前，就有一些人在蠢蠢欲动吧？在你大哥张含光掌权之后，更是有些人早已按耐不住想要分割。而张含光虽然能力不低，但是难免有些心慈手软，对待长辈和老股东，很多时候明明知道有问题，却一时无法下手整治，所以到最后他反而越来越被动，甚至这一年明显有制肘于这些前辈而被逐渐架空之势，几乎腹背受敌处境艰难。而你，张云龙，看似玩世不恭甚至不太插手企业和家族事务，但是你恐怕早已将张家危机看入眼里。你表面上一方面表现出执意因为要和同性爱人携手而和家里闹翻，任由谣言和绯闻沸沸扬扬，借此引出更多家里和企业内部暗藏多年的幕后势力，因为你可能也想到了，这里面或许还有顾家残存的势力或者其他什么还没有被你掌握的黑幕，这恐怕是深埋于地的炸弹一样的存在吧？另一方面，正好也可以借此事查明六年前令你父亲一病不起的真正原因，毕竟，一向杀伐果决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张老先生，怎会轻易答应和顾家那个众所周知的疯子的联姻？即便当年南顾北张之说下，两家联姻强强联手，然而，张老先生却从不是这样只顾利益不顾自己儿子未来的人，所以事情定有隐情。而这些盘亘在你心里的问题，都可以趁此机会搅乱池水，让该浮现的无处遁形！而你不仅可以借着白家甚至沈家的手，查明你要的结果，揪出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和企业内部蛀虫与幕后黑手，还能得到你的爱人，哦不，是现在都被你一直蒙在鼓里，那个真当你为他不顾一切与世界为敌的昔日爱人那满心感动和情深不悔，你说，你是不是才是最大的赢家呢？张云龙？”

白芷说了这许多后，动作优雅的将桌子上的骨瓷茶杯端起，慢慢喝了一口已经有些微凉的茶，皱了皱眉将茶杯放下。接着，看着张云龙就像要撕碎她的眼神，笑容更大的说到：“说到底，张云龙，你其实和我是一类人，我们都是只喜欢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权力和掌控欲就是我们的追求，任何人，甚至可能我们连自己，都不太喜欢……而我们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真心对待他人？对你我而言，只有不停的得到并且站在更高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归处。哪怕那归处只有我们孤身一人和冰雪一片，也甘之如饴，所以，别再给我表演情深不寿天妒爱人这一套，张云龙，自私不过你我，既然已经说开了，那就互相好好配合，你得到你的，我拿到我的，皆大欢喜。”

表演的虚假爱意？张云龙几乎被白芷的话刺得满身血痕，他狠狠的闭上了眼，因为他即使拼命否认，心里那个冷冰冰的就像机械的声音一直在说，白芷说的没错，从头到尾，你张云龙都是这样的自私，也是这样的算计着一切，包括算计着他的爱人，他们的，爱情。而一开始自以为能掌控全局的自己和他的心，却也早已被沦陷进去！这场算计，谁又能说是谁算计了谁，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呢？

但是，你还是骗了他，你最爱的阿旭，你一直，在骗他，一直……

张云龙嘴里慢慢开始有血腥味充满口腔，紧咬的牙齿，竟然不知不觉将自己的舌头咬出了血，阵阵刺痛让他慢慢从这样的自我厌弃中回神，他睁开眼，看着白芷脸上那依旧挂着的讽刺表情，一言不发站起身转身离去。

呵，身后传来白芷不屑的冷笑声，张云龙脚步微顿，他站住身体微微回身，语气深冷却极其平静，没有一丝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白芷，你说错了，我和你不一样。即便这是一场精心布局的算计，谁能说，算计来的爱，不是爱？哪怕这是一场精心布局，我的心，我的爱，也从没有半分虚假！为了他，我能将我自己的身心，我的所有都全部的毫无保留的押进去！我爱他，他就是我的底线，如果要伤害他才能换取那些所谓的利益得失，那我就毁掉一切！让所有人，给他陪葬吧。”

……

我从没想欺骗你，阿旭，你会不会相信我？如果有一天，你得知了所有的一切，会不会再也不会原谅我，从此在我的生命中真正的，消失不见……？

浑浑噩噩的张云龙开着车从白芷的居所出来，他心里越来越大的慌乱感就像是看不见的鬼手，不听在拽拉翻搅他惶惶不安的内心，让他的胸口仿佛被这只巨大的罪恶之手撕开一样痛的他几乎握不住方向盘。他突然极其想念他的阿旭，他迫不及待的想飞奔到他的爱人身边，死死的抱住他的爱，将他永远的封禁在自己的怀里，任谁，都不能再分开他们。

可是他不敢，他怕他心里那个真实的声音，被他的阿旭听到，他怕他的阿旭，会用冰冷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会对他伤心失望。

会……永永远远的，离开他，会，后悔爱上他，爱过他……

张云龙就像个幽魂一样开着车在街上游荡，街上来来往往的热闹人群里，有情侣在接吻拥抱，有孩子在和父母撒娇，有白发苍苍的老人相携在树荫下慢慢散步，还有刚刚下班的人疲惫的在路边等着公共交通……一切的一切，美好或平凡的景象，却都和他张云龙无关。他愣愣的看着形形色色的行人，感觉就像就像水缸里的鱼，傻傻的看着水缸外的世界，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感受。就像他的爱，逐渐模糊，甚至，开始慢慢离他远去……

……

咔哒，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刚好抽空回来正在小公寓里收拾一些学术资料的言承旭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他缓缓地回过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神色极其奇怪的张云龙。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突然而来的炙热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拥抱死死抱住，言承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想挣扎，肩头却突然感觉再次有水滴落下。

那似乎是，眼泪。

张云龙的眼泪，再一次，落在了他的颈侧。言承旭突然不想再挣扎，似乎相爱的人真的有心电感应，他慢慢的伸出手，轻而缓的抚摸着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宽厚的肩背，安静又温柔的安抚着爱人的身心……

静谧温暖的夕阳下，橘色的光晕照射进没有开灯的房间，就像给两个相依相偎的人笼罩了一层金色的纱，房间里，窗边的桌子前，两人的影子逐渐拉长，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影子缓缓地随着一点点下沉的夕阳向着房间深处的黑暗蔓延而去……

……

我爱你，如此深如此炙热的，爱着你。然而，这个哪怕烈火焚身，粉身碎骨也要爱着你的我，你还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