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之后几个月，我们几个一有空便去城外送粮食和水。在亚轩父亲的支持下，我们还办了一个暂时的学堂。我教国文和历史，星茗教地理，亚轩和耀文也帮了不少忙。马嘉祺也寄来些许资金，还嘱咐亚轩耀文好好照顾孩子们。虽然我们几个能力有限，但不妨碍我们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正如周树人先生所说，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1919年，国内状况并未好转，且国际局势变幻莫测。一战的结束，却又是新的矛盾的导火索。用父亲的话说，落后只会受欺负。西方各国强盗一般蚕食着中国这脆弱残躯，日本怎能放过这好机会﹖自古以来，弱肉强食，赢者分赃，无不如此。现如今看来，倒让我堂堂中华成了笑柄。所谓的公理战胜强权不过是一个美丽的童话，所谓的分赃条约可笑至极。

消息传回国内，国人愤懑，几十年来积压的愤怒和不满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几十年来，中国人的尊严被践踏、国土被侵占、家园被毁灭、亲人被杀害，怎能叫人不痛恨。如今强盗们还想得寸进尺，怎能忍气吞声、任人宰割。

北大、北师大等高校的学生身先士卒，游行示威，旗帜鲜明，坚决抵制屈辱的巴黎和约。工人、商会纷纷通电，举国抗议。北洋军阀政府迫于国内局势压力，拒绝在合约上签字。可笑的是，北洋政府唯一强硬的一次不过几日。5月2日，时报透露：关于租借胶州于日本之战，业已失败。山东亡矣，国将不国矣。国人怒火燃烧，4日，3000余名北京学生汇集天安门，表达强烈不满。

我们几个也参与了游行。我看见了争先抢着写血书的同学、我听到了声嘶力竭的抗议声、我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但回应我们的，只有北洋政府的懦弱无能，只有外国公使的目若无睹。未果。

19日，北京几万学生总罢课，四处开展爱国讲演、发行爱国刊物。受我们学校学生联合组织派任，我和耀文前去南京分校组织相关宣讲，亚轩和星茗去了广州。在南京，我见到了马嘉祺。

他来火车站接我和耀文。时隔两年多，终于见面了。他又瘦了许多，嘴周围生了胡茬，看起来气色不好，想是因为近来胶州一事。看见我和耀文时，他眸子里划过一丝喜悦，却转瞬即逝。我们都清楚，当下的局势，实在不宜畅谈感情。简单叙叙旧后，我们三个便前往华育大学分校，接待我们的是学生联合组织代表林冲，宣讲的一切已经准备好。

我和耀文将带来的新一期青年杂志发给了分校的同学们，并宣讲了守常先生和仲甫先生所写文章的中心思想，动员大家团结一心，坚决抵制日本，坚持抗争到底。宣讲中途，学校附近的好多商户、工人以及百姓都进入了会场，渐渐加入到我们的讲演中。一时间，会场人山人海，大家团结一起，呐喊反抗，如此觉悟，令我和耀文很是震惊。出发前，会长还叮嘱我们要循序渐进，唤起不止学生、甚至还有民众的觉悟。如此一来，我们更有信心做接下来的工作。

宣讲快结束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那边角落里站着的是马少爷啊，”“没错，是他。”刹那间，许多人向前围住了马嘉祺，我和耀文刚想去疏散人群，又有声音传来，“马少爷，终于见到你了，你可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呐，我感谢您、感谢您……”感激的声音此起彼伏，有感谢马嘉祺资助孩子上学的，有感谢马嘉祺救回商铺生意的，也有感谢马嘉祺时常关照田里产出的，原因不尽相同。我才知道，马嘉祺默默做了很多很多。这次宣讲的效果如此好，有马嘉祺一半的功劳。

我和耀文就在一旁静静看着，感动又欣喜，好像在北平，从没见过一个年轻人如此受百姓爱戴。过了许久，百姓散了，我们才有机会和马嘉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