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好人

范丞丞“为何我心分秒想着过去，为何你一点都不记起，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最后，李相宜在范丞丞悠悠扬的歌声里头睡着了。她甚至还记得那会夜深人静，车子也寥寥，只有路灯，拉长了他背着她的身影。昏黄的灯，沙沙叶响，还有他们俩，其实真漂亮。

　　是的，李相宜没有喝酒忘事的毛病，第二天一觉醒来，她什么都记得。她记得自己如何耍赖去KTV，如何大方地跟路人介绍她的黑社会男友，如何唱碎了范丞丞的耳膜……总之，除了她睡着后范丞丞如何把她塞进出租车，又如何把她送回家，她什么都记得。

李相宜“该死！”

　　她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她这张脸，算是在范丞丞面前丢了个一干二净。

　　正懊恼，客厅里忽然传来一点动静。

　　李相宜立马警觉，下意识拿起枕头底下一把小刀——独居女性，总得备点东西防身。她放轻了脚步走出门去，却见客厅沙发上悠悠坐起来一道身影，一头黑发乱糟糟，还翘了一撮呆毛。

　　抓了抓头发，范丞丞回过头，跟着身后攥着一把小刀的女人对上眼睛。他一下子乐了：

范丞丞“不是说好就借住一宿，不至于第二天一早就翻脸不认人吧？”

　　李相宜眨一眨眼，终于想起昨日他带着她回家的时候，遇上了跟踪的人。那人似乎在楼道里守了许久，他不方便出去，也不放心，因而与她商议，就在沙发上凑合一夜。当时她人醉着又睡得朦朦胧胧，也就印象不太深刻了。

　　想着有人跟踪，她心里头又惴惴不安起来：

李相宜“会是谁？我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住了？”

范丞丞“应该是Wing。”

　　范丞丞拧眉。

　　他跟着那个Wing，表面上是和解了，背地里其实还是横眉冷对。丁程鑫那边是糊弄过了，但Wing从走廊里随便薅了个女人，他就说是他女朋友，这人肯定难放下戒心。

　　也是个有恒心的人，零点都过了还要跟着玩跟踪。

范丞丞“照理说他只是想看看我们的关系，大约不会对你不利。但你的住址已经暴露，若是不安心，我帮你找个新房子。”

　　李相宜如今还只是个工薪族，房子也是租着，若是搬家倒也不难。

　　想了想，她还是摇了摇头：

李相宜“没什么大事，不麻烦了。”

　　莫名“同居”，寥寥数语过后，两人竟是一时无话。

　　范丞丞又抓了抓头发，随手拿起手机来：

范丞丞“我给你叫个外卖吧，昨天喝了那么多酒，今天喝点粥对胃好。”

　　李相宜忙止了他的动作：

李相宜“我请你吧，昨天……麻烦你了。”

　　一提起昨天的事，她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也是无奈又好笑：

范丞丞“好吧，那我得吃龙虾粥噢。”

　　她给他找了一套洗漱用品，两人一前一后洗脸刷牙，外卖也很快送到，就近选了一家粥铺，打开来还热气腾腾的冒着烟，这会胃里虽然不舒服，倒还是食指大动，他们也就没含糊，不多时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干净净。

　　奉行环保精神，李相宜点外卖从不叫餐具，这会她拾了餐具要去洗，却被范丞丞抢先一步。他很有蹭饭的自觉：

范丞丞“你请客，我洗餐具，正正好。”

　　李相宜怔了怔，他就趁机把东西接了过去，面对全然陌生的厨房，他洗餐具倒很熟练，想是一个早早自立的孩子。两人一个在水池前头洗洗刷刷，一个站在门口瞧着，一时之间，还真有几分情侣的样子。

　　她打住了自己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想起昨天她问过的问题。他没有答案，但她不甘心。

李相宜“范丞丞，你为什么要选择做黑社会？你家里同意吗？”

　　话一出口，她已经后悔。按照他们的关系，这话其实僭越了。

　　范丞丞果然蹙了蹙眉。他抬头看她一眼，语气没有波澜：

范丞丞“我没有家人，扶养我长大的人，在我十岁那年就死了。”

　　这话说得很平静，好像只是一个局外人。李相宜却听得愧疚，她低下头：

李相宜“……对不起。”

范丞丞“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他仍旧埋头于手里的东西，木筷彼此碰撞，连带着水花的声音，倒是好听。这会快要中午，李相宜的小厨房里载满阳光，她看见他的手，修长又骨节分明，很漂亮。

范丞丞“我是叫人拐到滇城去的，中缅边境那里。本来可能七八岁就要人挖了器官没命，是我命大逃出来的。扶养我的是个女人，她姓范，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

范丞丞“我就记得啊，她长得很漂亮，平常挺爱看书，还爱看电视剧，尤其是琼瑶剧，抱着电视，能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他回头看一眼：

范丞丞“你是不是觉得，那这女人还挺文艺的？”

　　李相宜茫然地点了点头，他却笑了：

范丞丞“她白天是挺文艺。等晚上，她就出去，有时候村里头就有人找，有时候她被叫过去招待大哥，有时候是一个，有时候是好几个……”

　　他闭了闭眼。

范丞丞“那地方不安生，昨天还能见到的邻居，明天就被分尸了。我习惯了随时被迫告别，等着忽然有那么一天，她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水龙头关上了，他洗完了，一双手打在洗碗池边上，厨房里忽然变得寂静。他轻轻一声笑，显得格外清晰。

范丞丞“呵。”

范丞丞“大哥们嫌不好玩，给她注射了冰毒，很多很多。跟溜了冰的女人上床多刺激啊，所以一不小心就玩脱了手，她就那么死的。被丢在垃圾堆里，我找了半个月才找到。找到的时候，她尸体已经烂得差不多了。我认不出来，也不敢认，可她脖子上戴了条链子，那是我九岁的时候偷了别人钱给她买的，一块铁牌没人捡，才留了下来。”

　　李相宜看见他的眼，微微的红，被他长睫一抖完全遮掩。他重新看向她，笑着，眼里头冷着：

范丞丞“李相宜，你说，我凭什么做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