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录音笔

李相宜也没想到，与范丞丞的第二次见面，来的就这样快。

　　不过是街边寻常一家小店，搁在大陆的说法就是一家苍蝇馆子，饭菜普普通通，老板瞧着贼眉鼠眼，边上一桌人凑了脑袋聊赌球，这事在港城随处可见，她知道其中利害，但人各有命，她没匡扶正义的本事。

　　可光是贪婪钱财也罢，瞧见形单影只的漂亮姑娘，里头有人面露凶光，借着两口啤酒，摇摇晃晃就过来搭讪：“靓女，留个电话啊——”

　　长得漂亮，总会付出点相应的代价。李相宜只摇了摇头，保持疏离与礼貌：

李相宜“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这话在正常人里头，拒绝的意思便很明显，可惜对方是个贪恋赌博与酒精的醉鬼，油腻肥大的腮帮子上头浮了一层阴森的笑，粗嘎的笑声自泛黄的牙缝里头挤出来：“有男朋友还叫你自己出来吃饭，那这男朋友也太不称职了，小美女，不如跟了哥哥我……”

　　身后那一桌男人适时跟着爆发一阵笑声，有人起哄叫她赶紧把电话号码交出来，有人起身也要过来，哪怕李相宜向来临危不乱，这会心里头也打起鼓来，素手搭上包里防狼喷雾。

　　范丞丞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天气较前两天更热，大约要下雨，云彩压得很低，好像都要挤进大街小巷里头，于是他穿得更凉快，一件黑色的跨栏背心罩在身上，半截精壮胸膛跟着两条胳膊也露出来。他的确瘦，但绝不干瘪，掀起帘子走进来，肱二头肌瞩目。

　　走进来扫视室内的第一眼，他就看见被几个男人围了的漂亮姑娘。李相宜长得明艳，巴掌大小的脸蛋，明亮的杏眼与殷红的唇相得益彰，太过精致的脸蛋反倒生了攻击性，但这一会，她柳眉微蹙，眼眸水光流转，怎么瞧都是我见犹怜。

　　他身后还跟了两个跟班，气势很足，大步流星上前，一掌拍上桌板，掀了眼睫往为首的那个看过去，目光有着与他皮相不符的阴鸷：

范丞丞“谁的地盘，让你们在这造次？”

　　他长得好，但绝不好惹，凤眼里头幽暗，叫人触之胆寒。这条街上近来没几个没听过他的名姓，范丞丞，长的是好，勾唇微微笑的时候好像也好说话，打起架来却是半点不手软，头面这条街的地头蛇，那个宝龙哥，见了他三回被他废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后面销声匿迹，再没见过。

　　他这一进来，旁的顾客早收了东西麻利离开，更别说这几个被他拿正眼瞧了的，跑得那叫一个连滚带爬，座位上甚至还剩了个公文包没拿走。

李相宜“谢谢……”

　　李相宜道谢的话才到嘴边，他却已经收了目光，带了人往里头去，与迎出来的老板碰了面。不过转眼之间，方才那街巷老大已又成了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脚踩上前台椅子，修长手指往桌上敲了一敲：

范丞丞“吴老板，最近收成怎么样啊？”

　　吴老板满面堆笑，双手合十，却半点掩不住神色灰白，跟着身后红光满面的求财神像形成鲜明对比：“天气热了，如今生意不好做，丞哥您看看，这能不能再宽限两天……？”

　　他名字里有个“丞”字。听到这，李相宜也就明白了，这位黑社会是在做着“收外围”的生意，其实也就是忽悠人赌球，手里过账不会少，算诈骗，也算赌博。不过这肯定是要往上面给的，做到这，最多也就算个大喽啰。

范丞丞“生意不好？”

　　范丞丞挑眉，随手拿过前台桌上账本来看，里头大约没什么有用信息，但本子页被他翻得猎猎作响。半晌，“啪”地一声，本子落回前台上，他勾唇轻笑：

范丞丞“上回来是春末，你跟我说粉尘大，人不出门没生意；如今是夏天，天气又热了，再往后秋天冬天，要么起雾要么天冷……”

范丞丞“吴老板，您这生意不做，我生意可是要做的。”

　　再往后的流程，李相宜就是没见过，大抵也在老片子里头有所耳闻，无非是恐吓一条龙，又掀了饭店两张桌子，吴老板哆哆嗦嗦，到底是给了钱。

　　这一会她才反应过来，饭店里头其他客人早跑了个光，只剩下她一个呆立在这，怎么看怎么突兀。

　　范丞丞当然也这么想。

　　收了钱交给手下，他转身就往外走，目光恰恰留在她身上。

　　于是站定，他上下打量她，仍旧是勾着唇角，笑得肆意又邪气：

范丞丞“记者小姐是吧？”

范丞丞“你自己拿，还是我帮你？”

　　后背霎时起了一层冷汗，李相宜身子晃了一晃，不自觉抓紧了手中背包，却要强迫自己面上不露破绽：

李相宜“你，你在说什么？”

　　但范丞丞就不是个有耐心的。轻啧一声，他麻利地伸手过来，用不得什么力气就把她的包抢到手里，大手往包里一探，直拿出一支录音笔来。

范丞丞“随身带着，还挺专业的。”

　　他笑笑：

范丞丞“我瞧着这玩意有趣，要不，您送我？”

　　问，是询问的语气，人却根本没打算听回答，他手指很长，两指夹着那录音笔，转身得很华丽，人才打帘子出去，就见那录音笔在空中划了一道恰好的弧线，而后有车子呼啸而过，满地只剩齑粉。

　　李相宜叹一口气，低下头去，按停了手机屏幕上的录音功能。这小大哥有点聪明，但还不够，如今这年头，再随身携带的录音笔，也不及手机管用。

　　况且那录音笔里头没插内存卡，细一掂量也该知道，半点用处都没有，只对她棘手一些，台里的公共设施，得赔。

　　往后还是别见面了，有点倒霉。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