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 59 欲望和枷锁

多年以前，她还是一只无依无靠的流浪尸壳，被一伙佣兵团贩卖到沙漠绿洲，靠出卖自己青涩的身体为生。

很多佣兵团途径这片绿洲，都会停留下来稍事歇息，贩卖奴隶，交流情报，拉帮结派……这里就是他们共存的枢纽。

同样，有很多弱小且得不到庇护的生物在这里谋生，她的身份常常不得不接触那些可怕的亡命之徒，通过侍奉他们获得绵薄的收入，浑浑噩噩地过了不知多久。

直到有一天，那只最可怕的尸壳召见了她。

孤狼——她听说其他尸壳佣兵是这样议论他的。他独来独往，从不与其他佣兵抱团，以强悍残暴的作战风格和极高的佣金闻名遐迩，像这样的大人物，她以前是没有机会接触的。

这是一个抬高身价的好机会，这孤狼佣兵虽说人缘不怎么样，但过硬的实力还是在沙漠留下了不少属于自己的传说，听说他要召见自己，尸壳意识到自己或许会从此改变命运。

但是她错了，她搞错了三件事。

第一，孤狼不止召见了她，他几乎把所有瞧得上的娼妓都招过来了，这意味着她必须和那些更有经验也更加热情讨喜的同行竞争，才能抢到出人头地的机会。

尸壳左顾右盼，她最引以为豪的条件莫过于一身难得的好皮囊，比普通尸壳更加娇嫩的肌肤虽然让她的生存举步维艰，在这里却能够吸引到数量可观的顾客。

尸壳想必这也是孤狼召见我的理由，否则我怎么有资格站在这里呢？

她观察着其他同行，确定自己的优势依然存在，缓缓吐出一口气，祈祷自己可以借此获得更好的生活。这是她唯一的出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尸壳至少，我的确得到了大人物的垂青……

第二，孤狼尸壳召见她们，并不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他的身边还有一个陌生面孔。尸壳差点没有留意到这只容貌十分年轻的溺尸。

这不是普通的溺尸，尸壳在其他顾客那里听说过，溺尸族群当中有一支特殊变种，生来就与三叉戟相伴，他们是族群的精英，经过训练就能变成出色的战士。

她好奇地看着那只溺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三叉戟溺尸，他的眼睛微微发光，察觉到她的注视，抬眸望了她一眼。

尸壳（他在看我……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他的视线？可他们都说适当的注视是有好处的，我今天必须热情一点儿……）

Trident……

尸壳愣神之际，那只溺尸已经移开了目光，看起来对她并不在意，这让尸壳很是挫败。

尸壳（如果我能出众一点就好了……孤狼带他来这里，肯定有特别的目的，而我该做的就是尽可能讨好他们。）

尸壳（我必须这么做，尽管听说三叉戟溺尸都是冷酷的家伙，我看他也不例外，但是……）

尸壳感到十分不安，如果她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这是不是意味着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她发现那只溺尸扫视一圈后没有在意任何尸壳，心里反而安定了一些。

尸壳（她们都和我一样，那我就放心了。）

尸壳按捺住好奇的心情，乖乖低下头去。其他尸壳也敛神站好，听候孤狼的发落。

孤狼抬起手，当着尸壳的面亲热地揽住那只溺尸的肩膀，立刻被溺尸无情甩开，倒也不觉得尴尬，笑了笑向她们介绍起来。

Scarface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搭档，他可是第一次来这里，你们都给我好好招待他。

尸壳（搭档？独来独往的尸壳也有搭档吗？）

尸壳有点困惑，不过这种事情她也不懂，只听明白了孤狼要求她们招待好新客。这样的状况在沙漠绿洲并不少见，她看见那只溺尸微皱的眉，拢着外衣小心翼翼地向这位客人行了个礼。

俯下身的时候，她无意中发现溺尸脖子上戴着一样奇怪的饰品，材质是某种暗色的宝石，样式却让她觉得不太对劲。

尸壳（好像是……项圈？）

尸壳摇了摇头，决定还是不要关心顾客的事情，只是心里越发好奇了。

这只溺尸五官清冷，透着尸壳从未见过的沉郁气质，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多看她们一眼，与周围甜腻的氛围格格不入，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意外闯入的幽魂。

越是如此，反倒让尸壳越想要靠近他。她甚至隐约庆幸自己的身份，可以抛开廉耻触碰中意的生物，而不需要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

哪怕他们不曾相识，哪怕他们不会有任何交流，欲望总是相通的。

尸壳意识到了自己踊跃的内心，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从她流落到绿洲以来，她第一次期待金主的应召和安排。

但是尸壳搞错的第三件事，就是错估了孤狼与那只溺尸之间的搭档关系，他未曾沾染俗气的欲望，也不是自愿来到这里。

热情的美人努力表现自己，展示着属于沙漠的独特风光，身体的交易在这个世界尚未形成完整成熟的体系，想必溺尸真的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阵仗。

Trident？

青蓝色的脸上露出一瞬间困惑，眼神瞥向一旁看好戏的孤狼，他的眼眸大而明亮，配上圆润清秀的脸颊，似乎比尸壳想的还要年轻。

面对尸壳的靠近，他瞬间露出戒备的神情，眼神一厉将三叉戟横在身前，无声地警告她们不许靠近。

尸壳啊！

尸壳吓得尖叫起来，平常的客人虽然粗暴，但都是前来寻欢作乐的，自然不会为难她们，像这么危险的反应她们都是第一次遇到。

一时间没有尸壳敢靠近，有只反应迅速的尸壳甚至趁机钻进孤狼怀里。孤狼搂了她一把，在其他尸壳混杂着嫉妒和懊恼的眼神中冲溺尸暧昧一笑。

Scarface哎呀，何必如此冷淡呢？你刚才也观察过了吧，她们只是一群在这里讨生活的好姑娘，怎么会对你构成威胁呢？

Scarface你看你把美人们吓成什么样了。

Trident……

Scarface看来你一定要看清楚她们确实什么都没有，才能安心待在这里了？

那只溺尸冷冷地不愿说话，孤狼的笑容淡化了几分，推开怀里的尸壳，拍了拍手把她们聚集起来。

Scarface好吧，你们当着他的面，把衣服全都脱掉。

Scarface我所见过最出色的三叉戟溺尸，居然会怕一群手无寸铁的玩物，这就不应该了吧？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可别再推脱了。

Scarface我告诉过你，我会带你体验很多你不曾感受过的快乐，那就是发泄欲望……这可比回海洋当一名压抑天性的死士强多了。

在孤狼的命令中，尸壳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褪下，轻薄的纱衣、叮当作响的饰品、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全都掉落在光滑的地板上，一具具精光的躯体站在房屋中央，没有一只尸壳开口说话。

空气中甜香更甚，尸壳久违地感到一阵眩晕，她和其他生物挨挤在一起，想要看看那只溺尸什么反应。

那只溺尸看都没看，干脆手持三叉戟转身想走，孤狼一下子着急了，连忙拦住他追问。

Scarface怎么，是她们不合你的口味吗？

Scarface全都是尸壳，所以你不喜欢？我明白了，你等一下。

孤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回身抓住刚才朝自己献殷情的那只尸壳，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摁倒了角落用于清理的水池里。

那只尸壳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脑袋就没入水中，胡乱挣扎的动作压根无法抵抗孤狼分毫，很快就没了力气，软软地瘫在水池边缘。

尸壳！！！

Trident……

溺尸眼睁睁看着孤狼将那只尸壳转化成僵尸，而后变成溺尸，蜷缩在水池旁瑟瑟发抖。而更让人惊恐的是，目睹了全程的溺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分明和孤狼一样是无动于衷的态度。

尸壳（他们……好可怕……）

Scarface这下子，你总无话可说了吧？

孤狼抬起头，朝那只溺尸笑了起来。

Scarface我说过我会好好报答你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弄到。

Trident我不需要。

这是尸壳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说话，声线冷淡得她打了个哆嗦，瞬间打消了靠近他的想法。

Scarface什么？你给我再说一次？

或许是溺尸三番五次不买账的态度终于激怒了孤狼，他猛然从水池边站起身，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很快那股怒气就从他身上消散了，孤狼再度露出笑眯眯的表情，随手把刚转化的溺尸丢在脚边，一步步走了过去。

Scarface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如此抗拒呢？不管我给你什么，美味佳肴也好，黄金钻石也好，你什么都不要，我拿什么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Trident举手之劳，你不需要谢我。

Scarface好吧，那我们还是朋友对吧？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是很正常的事，可你没有欲求，实在让我很苦恼……

孤狼的声音压得很低，甚至有些卑微。

Scarface难道你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吗？这是多么可悲，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那只溺尸似乎终于动摇了一分，站在原地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孤狼立刻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尸壳赶紧上去试探。

好巧不巧，她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

尸壳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聚焦在那只溺尸脖子的项圈上，不知哪来的勇气，开口问道：

尸壳客人，这、这个……项链是、什么做的呢？

虽说问得断断续续，好在总算引起了溺尸的注意，他看向她的眼神让她心里一阵紧张，所幸溺尸没有为难她。

Trident你身上没有壳？

虽然他避开了她的问题，好在总算不是刚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了，只要能交流上就好。孤狼也松了口气，露出满意的微笑，拉过一只尸壳似乎要向溺尸示范该做些什么。

尸壳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Scarface蠢货，谁允许你问问题了？老实回答就是。

尸壳是……我天生就是这样的，身体太柔软耐不住阳光和沙暴，在沙漠里无法长期生存下去，所以才来这里谋生。

尸壳您……要摸摸看吗？

尸壳的声音一阵紧张，心脏怦怦直跳，几乎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羞耻还是紧张，只能逆来顺受等待命运的降临。

Trident把衣服披上。

被拒绝了……尸壳恍惚了一瞬，下一秒就被身后的同类挤开。后者的胆子要大很多，显然也受到了孤狼的授意，十分直接地挨上了溺尸的胳膊。

其他尸壳也簇拥上来，孤狼那边已经热闹非凡，无形中让冷凝的气氛重新回温。

尸壳被晾在一边，身上披着随便捡起的纱衣，美妙的身姿若隐若现，然而沉沦欲望的众生并没有留意到她。

Trident（起身）

那只溺尸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再次试图起身起来，这次尸壳们不敢放他走，吵吵嚷嚷地想留住他。

混乱中有尸壳摸到了他的项圈，她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终于变了变，一巴掌拍开了那只冒犯到自己的倒霉尸壳。

Trident……

锋利的三叉戟随后而至，毫不犹豫地刺穿了那些衣不蔽体的尸壳，其中也包括她。

她没有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她意识到那个无心之举触犯了溺尸。孤狼交给她们的任务失败了，她们这些活在欲望中的尸壳，就连触碰溺尸枷锁的资格都没有。

只怪她身体柔弱，才会被三叉戟误伤……尸壳摔倒在血泊中眼睁睁看着溺尸离开的背影，莫名想起了他刚才那个奇怪的问题。

尸壳（没有壳……为什么他会问这种问题呢？）

尸壳听不到其他人痛苦的叫喊，只觉得自己流了好多好多血，好像她终于要被先天的缺陷害死了。

可是她不想死，她还不知道，束缚那只溺尸的项圈，到底是什么样的材质呢。

尸壳用尽全力爬到孤狼面前，抓住他的脚踝，卑微地哀求他帮帮自己。

尸壳救救我……

Scarface我为什么要救你？

尸壳求你了，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孤狼挑了挑眉，或许是刚刚经历过相似的事情，居然认真考虑了她的请求。

Scarface我记得你的卖点就是这身柔嫩的皮囊吧？被他破了相恐怕卖不出好价钱了。

Scarface你拿什么报答我呢？

尸壳我……我听话……

Scarface嗯，事到如今你也只有这个优点了。好吧，我可以救你，还会把你包装得比以前更加抢手，作为交换，你以后赚的钱要交九成给我。

尸壳好……

尸壳说完就失去了意识，等她再睁开眼睛，听说那一屋子的尸壳全都被溺尸杀死了。

这不可能，他确实弄伤了几只尸壳，但她应该算是受伤最重的了，谁让她没有坚硬的甲壳保护自己呢？

如果不是那只溺尸，那会是谁？

尸壳（是他！他杀掉了所有的妓女，只留下我一个……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因为我说我会报答他吗？）

她的内心涌起无比浓烈的恐惧，她不明白，为什么那只尸壳要做到这个地步。凶残冷酷，令她背脊生寒。

苏醒后孤狼来看望过她一次，不知为何脸上还蒙着一层面罩，眼神中充满了阴郁的杀气，吓得她压根不敢提那只溺尸的事情。

幸亏没提……后来她陪伴孤狼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面罩下狰狞的疤痕，心里隐约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只溺尸给他们留下了永恒的伤疤，就这样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而绰号变成“疤面”的尸壳佣兵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将她包装成透着神秘和脆弱美感的缺憾美人，并给了她一则编造出来的故事，让她讲给每一位慕名而来的顾客。

Scarface讲故事的人，只要一个就足够了。你记住，珍奇的稀罕物才昂贵。

疤面是这样说的，一切如他所料，她的身价比以前高多了，生活也在不断变好。而这一切，全都拜胸口的致命伤所赐。

那把三叉戟留下的伤疤是她的噩梦，也是成就她的勋章。她逼着自己满足四面八方的客人或邪恶或猎奇的欲望，内心逐渐掀不起半点波澜。

时至今日，她终于遇到了你。某种直觉告诉她，你会像那只溺尸一样，打破她原本的生活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