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 57 两朵玫瑰

深夜的村庄漆黑一片，唯有几支火把勉强提供有限的照明，水流声还在耳边流淌，但此刻的你并没有在和铁傀儡缠斗，而是再一次被尸壳压制在地面，仅剩的一条胳膊也被他反剪到身后，稍一动弹就有骨折的风险。

尸壳别动。

你（player）啧！

他的膝盖抵着你的脊椎，你当然不敢挣扎，只好保持这个屈辱的姿势，偏过头吃力地观察四周的环境。

黑压压的草坪，灌木，还有不远处平静依旧的村庄。但是不久之后，僵尸就会敲开房屋的门，袭击熟睡中的村民。因为村庄里仅存的两个保护者，一个被尸壳轻松压制，另一个则……

你的余光触及还在身旁漂浮的一朵玫瑰和两块铁锭残骸，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铁傀儡的毁灭还历历在目。

事情还要从几分钟之前说起，你急中生智决定用水流来对付铁傀儡，后续的发展也很顺利，你成功拖慢了他的脚步，终于能喘一口气思考接下去的对策。

再想把尸壳拉到铁傀儡的攻击范围里恐怕是不可能了，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铁傀儡宽恕你转而面对真正的敌人，你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飞快在物品栏里搜寻，你发现了之前送给铁傀儡但被退回来的玫瑰，思绪不合时宜地停滞了一瞬，想起那时还其乐融融的村庄。

然而眼下这个村庄或许正面临着最可怕的威胁，你却和铁傀儡反目成仇……

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或许真的是情绪上头，忍不住拿出那朵玫瑰用力往铁傀儡身上砸去。这当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水流把散落的玫瑰和傻乎乎的铁傀儡冲到了一处，没想到他再一次捡起了你扔的花。

你（player）？

你（player）铁傀儡？

发现铁傀儡停住不动，你犹疑地叫了一声，心里不太确定他的智能可以凭借一朵花就分辨出敌友。

尸壳也是这么想的，他站在不远处抱着手臂，悠哉地看着好戏，等待你最终忍无可忍将铁傀儡杀死。

你没有理他，双眼紧张地盯着铁傀儡，期望他能给点不一样的反应，然而弩箭拉开的声响从铁傀儡身后响起，尸壳不知哪里抽风，“咻”地一声命中了铁傀儡的后背。

铁傀儡！

仇恨值立马被转移的铁傀儡立刻转身发起进攻，那朵娇小的玫瑰却不知去向，只能看到机械守卫与亡灵怪物一触即发的攻防战，留你一人在水源中心发呆。

你（player）（什么情况？他为什么要主动攻击铁傀儡？）

明明刚才还想看你们自相残杀……真是不理解尸壳的脑回路，难道他比你更相信铁傀儡会因为一朵玫瑰解除对你的敌意吗？

难道说真的有可能？心中浮现无数疑问，可没人能告诉你答案，你现在能做的只有配合铁傀儡对付尸壳，虽然你担心这很可能是对方的阴谋。

令你陷入绝望的是，铁傀儡明显不是尸壳的对手，他强悍有力，可对尸壳来说太过笨拙。只见尸壳一甩手从小臂弹出一把白森森的腕刃，看样子是打算要和铁傀儡玩近战。

但是你想错了，尸壳这么做只是为了方便自己更好地固定在你建造的空岛上而已。最关键的部分来了，他在拴绳上打了个结，做出一个牛仔套马的动作，拴住铁傀儡头部的缝隙将他吊了起来，这手段像极了你刚才限制铁傀儡行动时做的那样！

你（player）慢着，他这是想……？

你不敢细想，赶紧掏出弓箭，这时才发现另一条胳膊扭伤的不方便，没办法只好拿起剑就上了。

首要目标是挑断拴绳，你丝毫不含糊，一个起跳就要勾到绳身，却见寒光一闪，竟是一把锋利无比的腕刃，就这么直接穿透了你的手臂，硬是拖着将你压制在地面。

尸壳我开始有点腻烦这个游戏了。

你（player）这可是你自己提出要玩的！

尸壳是啊，所以也该由我来终结，我一向是个有原则的人。

说完尸壳从腰间拿出一桶岩浆，照着铁傀儡的头顶浇灌下来，很快就烫得铁傀儡浑身通红。接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转向你，一把砌掐住你的脖子将你的脸摁在地上。

尸壳看着吧，他是因你而死的。

你（player）不……才不是！是你，是因为你！

尸壳我只是好心帮你一个忙而已，谁知道铁傀儡到底会不会因为一朵小小的玫瑰宽恕你呢？

你（player）不对，也许结果不是这样子的！

尸壳是啊，可是你再也看不到了呢。

你再也没法知道，铁傀儡在那个瞬间是否想起你们过去的互动，他那对红红的电子眼，此刻和烧红的铁皮一样透着晦暗不明的光。然后，这道光被迫熄灭了，尸壳的腕刃穿透了铁傀儡的脑壳，划破他的眼珠，紧跟着将整颗脑袋撬了下来。

这是一场残忍的屠戮，你甚至庆幸铁傀儡没有痛觉，否则尸壳的刀光剑影会让他感受活生生肢解的剧痛。

铁傀儡死了，他的残骸还残留熔岩的温度，被尸壳随意丢弃在地上。一朵玫瑰从核心的位置掉落出来，居然没有烧毁丝毫。

也许这个金属制成的大块头有一颗看似冷硬的核心，围成密不透风的城墙保护娇弱而美好的内在。就像铁傀儡守护村民，他的核心守护玫瑰。

就像Sniper会把玫瑰放进胸腔，铁傀儡原来也是这么做的，如果他听说了，一定会高兴地感慨和那个大家伙又多了一个共同点吧。

可是现在Sniper生死未卜，你也是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看着尸壳杀死村庄守卫，转头把矛头对准了你。

尸壳把水桶和武器交出来。

你（player）……

你不想就此低头，反正痛觉屏蔽已经开到最高级，他怎么折腾都没关系。

尸壳见状松开了手：

尸壳好呀，如果我的俘虏拒不配合的话，你猜我会怎么做？

尸壳轻佻地拍了拍你的脸，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村庄。

尸壳我会毁了所有她在意的东西。

你（player）你！

尸壳你可想清楚了，迟疑一分钟，我就杀一个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尸壳再次眯了眯他那对狭长的狐狸眼，仿佛在狡黠地轻笑着。

尸壳先从小孩开始——我很挑食，只吃心脏的。

你（player）卑鄙无耻的东西！

没办法，你要是不答应，尸壳完全可以杀死这里的所有村民。他们可是你出生以来认识的第一批生物啊，要不是你停留在出生点非要搞什么空岛……

你（player）（该死，别这么想！现在可不是懊悔和内耗的时候！）

放弃武器无法确保尸壳不再迫害村民，可就算武器在你手里又怎么样？这家伙强悍得可怕，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他……

左右权衡之后，你还是把弓箭和水桶交了出来，钻石剑早就落在了一边，好在还有一把钻石斧一直收在物品栏里没拿出来，尸壳也没见你用过，这很可能是最后的底牌。

见你终于乖乖就范，尸壳松开对你的桎梏，瞥了手中的水桶一眼收入囊中，然后低下头仔细打量你那把钻石剑。

尸壳很少见到成色这么好的附魔剑了，我听说，玩家可以制作出顶级的附魔武器，将生物伤害提升到极致……

没等你反应过来他就进打算做什么，剑光一闪你的手臂掉了下来，尸壳接过去啃了一口，一边观察断面一边夸赞。

尸壳果然不错。

你（player）……

你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似乎一时间还无法接受他带给你的伤害——生命值降到了最低，失去两条手臂，还有快要崩溃的理智。

你（player）（他砍了我的胳膊……在吃？）

你（player）（他拿我试我的钻石剑？）

你（player）（他说还不错？）

你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血腥的一幕，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皮也渐渐沉重。看来失去痛觉后你对伤势失去了实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失血过多，当然也有可能是尸壳的行为太过震撼的缘故。

好累……你突然觉得好累。面对这只尸壳让你时刻紧绷着神经，你已经不想再继续僵持在这种无意义的困境里了。

你索性躺在了草坪上，感觉自己的头脑逐渐放空，鲜血还在汩汩流出，但你困得不想管了。

对啊，你都好久没睡过觉了。

眼前渐渐陷入黑暗，失去意识之前，你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尸壳朝你走来的身影。你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尸壳（玩过头了？虽然没有痛觉很生猛，但也忽视了身体的警告，她甚至没撑到和我互道晚安呢。）

尸壳在你身边坐下，仔细品尝从你身上剥夺的血肉，他告诉自己这个味道叫做“玩家”。

吃完之后尸壳抹了抹嘴角的血渍，起身拿出从你耳朵上硬扯下来的海晶石耳钉，嗅闻了一会儿上面熟悉的气味，随便找了一个村民把这枚耳钉塞进他的腰带，和村民佩戴的石头饰品贴在一起。

藏好耳钉之后，尸壳没有大开杀戒，反倒帮你处理好胳膊上的伤口，完事再把你扛到肩上。

尸壳（睡了也好，这样带走也方便。）

此刻你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昏昏沉沉地趴在尸壳的背上，斗篷上风沙和血腥气息紧紧裹住了你，但你已经无暇顾及。

或许是你的负面情绪实在太大，那个浑身萦绕着黑暗粒子、唯有双眸洁白明亮的黑色青年出现在你的意识中，始终保持着和你不远不近的距离。

Null……

你（player）你……是你？哈，每次你都会在我遭遇不幸的时候现身。

Null……

黑影依然站着不动，完全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你抿了抿唇，努力回想了一下他的名字。

你（player）Null？

听到你喊他名字，Null总算有了一点反应，走上前试图接近你。

你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依旧呆坐在原地，看着Null周身的黑雾离你越来越近，你的情绪也逐渐开始不受控制。

你（player）别打扰我了好吗，我今天很累……

你疲倦地闭上眼睛，却不能控制泪水的涌出。愤怒、悔恨、惊恐、绝望……原本靠意志压抑住的情绪在Null的靠近下火山喷发，你甚至根本不在意他是否会冷不丁捅你一刀。

你只是抱住膝盖蜷缩起来，把脸埋在臂弯里，小声啜泣着。眼泪很快就打湿了你的裤子，留下深色的湿痕。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你，没有注意到Null已经来到离你只有几公分的地方，低头饶有兴致地盯着你哭泣的模样。在他的印象里，你从未哭成这样过，就算是上次被尸壳迫害，起码你还有余力抵抗梦魇。

Null思考了一下，跪坐在你的面前，让身体的一部分化作黑雾，将你完全包裹起来。你接触到的黑雾越多，就会越发不可收拾地陷入负面情绪的发泄。

他默不作声地吸纳着你的负面情绪，看着你在黑雾中崩溃，然后停止，然后再次崩溃……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你真正感到疲倦自己停下来为止。

Null你的负面情绪减少了。

你（player）……

你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哭成了泪人，手上、衣服上也沾满了泪水。愣了数秒之后，你终于想起来Null正在对你说话。

你（player）什么？

Null你的负面情绪减少了。

你（player）什……什么意思？

你哭得大脑缺氧，根本反应不过来，只顾抽抽噎噎地看着Null，哭肿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随时都能再聚起一大滴泪珠滚落下来。

Null无动于衷地注视着你，继续解释自己的发言。

Null这就是我的作用，我是为此而存在的。但如果你还想发泄一会儿，可以继续。

你（player）……不用了。

你平复了一下心情，意外地发现哭完之后那些积攒的压力减轻了许多，想想也是，哭泣本来就是人宣泄情绪和压力的自我保护行为啊。

你心中一动，抬眼向Null看去，他还是待在离你很近的位置，眼神淡然得仿佛那个全程围观的家伙不是自己。

你（player）我感觉好多了，再说……

你本来想说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话到嘴边还是停下了——是的，哭不能解决村民的问题，不能解决尸壳的问题，更不能解决远在海洋的战争问题。

可是，哭能解决你的问题。

你的眼泪在保护你。

想到这里，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你突然再次湿润了眼眶。

你（player）我还是再哭一会儿好了……

Null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有他的黑雾始终笼罩在你们周围，引导你的负面情绪。

在这个惊险的血腥的，噩梦似的夜晚，你做了一个满是泪水和黑暗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