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篇十二

孔嬷嬷方才一番话让王若弗出了些气，却还是留下了林噙霜，称她教导无方欺压主母，实在该罚。墨兰在一旁哭天喊地，盛长枫随意攀咬，却都没能让王若弗手下留情。盛紘赶到后自是大吼一声，不肯让林噙霜受委屈。

葳蕤轩，王大娘子搂着如兰已经睡下了，缇兰却还在灯火下抄着香约。王大娘子刚给缇兰上了药，又见她这般，心疼不已：“那药膏都还没化开呢，别抄了，五十遍哪抄得完。”

盛缇兰“嬷嬷吩咐了，我自是要照做，否则明日检查，我如何交代。”

“说说而已，就你这丫头实诚，当了真。”王大娘子给如兰捻好被子，坐在缇兰身旁。

缇兰想起今晚的事，放下笔，转身看向王大娘子。

盛缇兰“今日孔嬷嬷一席话当真叫女儿佩服。母亲瞧着那孔嬷嬷平日里细声细语的，实则是个狠角色，看得透彻，说话一针见血，叫人心服口服；再看孔嬷嬷的作为，文火慢熬，见我们犯了错也不会急着责罚，一步一步叫我们无话可说。孔嬷嬷走后，母亲就不该又留下林小娘。若母亲有孔嬷嬷一半的性子，也不至于被林小娘欺压那么多年。”

王大娘子蹙眉，急着反驳：“今日明明是那贱货有错，又耍她那套狐媚功夫，让你爹爹给我个没脸。”

盛缇兰“母亲本该见好就收，何必非要林小娘下跪，还要打她。”

“那怎么行，她好不容易有个把柄让我给攥住，不打她我咽不下这口气。”

盛缇兰“母亲又忘了先头女儿说的了，又提了什么贱婢庶子，戳了爹爹的伤心处。母亲也知这是个把柄，又白白浪费了。”

见缇兰嗔怪地看着她，王大娘子咬了咬下唇：“我一着急什么都忘了。好好的一局棋，满盘皆输。”

盛缇兰“是啊。原本有今日这么一遭，爹爹总该冷落林小娘一段时间的。母亲怕是没注意，今日孔嬷嬷一番话点醒了爹爹，在爹爹心里，妻妾情意远没有家族荣誉重要。”

这王若弗自小养在叔叔身边，叔叔家没有女儿，便被宠得无法无天，舒服日子过惯了，便学不会隐忍。

盛缇兰“母亲今日得了教训，以后说话办事可更要谨慎些，不要总为了争一时的意气。眼下要紧的是二哥哥的学业，母亲可得分清轻重缓急啊。”

王大娘子点点头，觉得小女儿说得甚是有理，既疼爱这个小女儿，又多了几分骄傲，如同大女儿华兰一般。

“只要你二哥哥金榜题名，还愁压不倒那一屋子人？”王大娘子笑着拍拍缇兰的手。

差不多又过了半月，孔嬷嬷悉心指导完几个姑娘，便告辞离去。孔嬷嬷一走，缇兰马上闲下来了，一有空就制花露，写写字，看看书，好不快活。

沈府，缇兰坐在沈婉莹的画玉小筑，两个姑娘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笑，沈婉莹兴致勃勃，跟缇兰分享这次探亲的趣事。

“听闻你家来了个孔嬷嬷，如何？”婉莹说完自己的事，好奇地问着缇兰。

盛缇兰“佩服得五体投地，我都想再留嬷嬷些时日。”

“那些东西你分明都会，再学岂不浪费时间？”旁人不知道，可婉莹清楚得很，她的这位好姐妹，会得东西可多了。

盛缇兰“你不知道，在孔嬷嬷的课上，我能额外学到很多东西，比如处世之道，这对我来说可是大有用处。”

婉莹吃着荷花酥，点点头，反正她是素来不喜那些繁文缛节的，不高兴学。

“尝尝这个，从扬州带回来的，你肯定也好久没吃了。”婉莹说着，推了推面前的菱角。

缇兰笑着拿起一个菱角，忽地想起什么，看向沈婉莹。

盛缇兰“我先前与你说的事，可有眉目了？”

婉莹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菱角也不吃了，细细与缇兰说：“你不常出门，这东京城共有三间书坊，一间开在东京的中心，黄金位置，门庭若市，不过读书人去得多。一间偏僻些，几乎没什么人。最后一间，也是我觉得最适合缇儿你的，那间书坊是世家小姐、平民百姓去得最频繁的一家，你写得那本书，定然能受到姑娘们的青睐。”

缇兰曾有一想法，就是把她作为郝葭的经历写下来，一则是警醒自己，千万不要重蹈覆辙，二则也能赚点小钱，自己手里有银钱，做什么都有底气。不过对着婉莹，自然不能说她曾是郝葭，只说是做了一个梦，有感而发，写成故事。

“呐，这些我都已经看完了。”婉莹说着从箱子里取出半卷手抄，递给缇兰，“你若得了空，便亲自去那书坊看看，和书坊的东家好好商议一番，这事定能成的。”

盛缇兰“那就借你吉言了。”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又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

盛家几个姑娘们重返家塾上课，一开始上课，缇兰便又没了时间，书坊的事只好暂且搁置。

“眼看会试临近。各位，也该实战，试试身手了。我今日就以这本孔子家语为蓝本，随便翻开一页指一句，便可以此为题，进行策论。”说着，庄学究翻开书，戳着书页，轻笑一声，“倒是应景。诸位听好了，今日的策论题目——立嫡长乎，立贤能乎，孰佳。”

话落，一片寂静。坐在长柏后头的顾廷烨提笔小声道：“果然是应景。如今京城中最热门的话题，便是兖王和邕王立储之争啊。”

长柏放下笔，看向庄学究：“先生，此题目怕是不妥吧。”

庄学究摆摆手：“不妨不妨。如今京城里，便是个茶馆也常议论这个，关起门开偷偷说一说，不妨事，倒是诸位不要相互泄露出去就是。”

顾廷烨率先发言：“既然先生说无妨，那咱们就论一论。当今陛下并无子嗣，大臣们纷纷逼着陛下过继宗亲立为太子。邕王年长，却资质平庸，毫无政绩，但是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妻妾成群，日夜耕耘，累得眼冒金星了，留下一大院子儿女。”

“二哥，说话注意些，这里还有女眷呢。”长枫一脸惶恐，出声提醒。

一旁缇兰眉头一挑，果然是顾廷烨，如外头传言一般，放荡不羁。

顾廷烨稍作收敛，继续说：“邕王年长，子嗣又多，立他便是了，还有什么可争？”

长枫接着道：“兖王只比邕王小半岁，虽兖王只有一子，但父子二人俱是精明强干，甚得人望。有此贤王为储，也是为国家社稷着想。”

“小半岁，那也是小啊。总不能越过长幼齿序，名不正则言不顺，若天底下的人都看才华的话，这事也罢了，偏偏大家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这事就是这么闹出来的。”

长枫反驳顾廷烨：“二哥哥你说得轻巧，这是皇位，又不是小门小户抢田地铺子，若不论清了名分，岂不乱了套？”

庄学究起身，看向长柏：“长柏，你说呢？”长柏顿了顿，起身徐徐道：“先生，学生认为，应立嫡长。秦始皇废长子扶苏，立胡亥，导致秦朝二世而亡。纵观古今，多少朝代更替，都是因为废长立幼而起的祸端。”

“也不尽然，汉武帝就不是嫡长子，但他即位之后，却能富国强兵，扫平匈奴，建立了不世功勋。可见，不立长子，也不一定是件坏事。”长枫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说的。

顾廷烨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说：“可景帝立刘彻为太子之前，也是先扶正他的生母王美人为皇后，理法上是顺理成章。由此看来，刘彻登上皇位，也是立嫡。”

缇兰撑着脑袋，饶有兴致。从前郝葭读诗文，却从没有讨论过这些，今日听着他们论得有理有据，甚是畅快。

墨兰开口道：“二叔别忘了，西晋惠帝满朝皆知他愚笨，可为着嫡长依旧立了她，这才有了后来的贾南风专政和八王之乱，若当初立了别的小皇子，也不至于退守江南啊？”

“如晋惠帝一般的傻子能有几个呀！”如兰嚷着，“难不成在四姐姐眼里，那所有的嫡出全都是傻子了？”

“嫡长子不是傻子，也不代表次子就不聪慧能干。唐太宗不是嫡长，照样开创贞观盛世。”这次墨兰倒是心平气和地回答如兰。

顾廷烨接话：“次子荒唐误国的也不少，隋炀帝就是个例子，毁掉了大好的江山，众所皆知。”

庄学究摇着扇子，摸了摸白胡：“听了半天，为何六姑娘、七姑娘和小公爷不发一语啊？”

如兰转身看缇兰，想让缇兰帮着说话。很明显，长柏、如兰和顾廷烨是嫡长派，不出意外的话齐衡也是嫡长派，而长枫和墨兰自然是贤能派了。

齐衡抬头看向庄学究：“学生还没拿定主意。”

顾廷烨帮着说话：“元若是家中独子，他对这个立嫡立贤的事，可能还不太清楚。”

齐衡点点头：“确实如此，我想，先听听其他人的高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