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叫我一声师娘么？”幽姬的这句话，可是鼓足了勇气，她的手合在前方，紧张得不断捏弄着。
见林惊羽愣在那里，燕虹赶忙在后面掐了他一下。
林惊羽一个激灵，才明白了幽姬的请求，他用虔诚的语气，清晰地唤道：“见过师娘！”
“嗳！”幽姬不等林惊羽的话音落下，就已经重重点头答应，就像一位小姑娘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心爱之物。
不过，燕虹忽然发现幽姬又把目光转向了自己，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她知道，这是一种来自于师辈的肯定。
“师娘！”燕虹微微躬身，也是轻声唤道。
幽姬这才完全满意，将门打开，率先走了进去。
林惊羽起初对于燕虹的表现感到奇怪，但又被燕虹掐了一次后，不得不云里雾里地随她一同进去。
“就是这里了。”幽姬指了指隐藏在天煞明王与幽冥圣母神像之后的墙壁，也不顾此地被外人所闯入。“当年他一个人，杀入这里，将名字刻在上面，一直无人敢将其抹去……而旁边的血迹，就是我在砍去他的左手时所留下的！”
林惊羽忍不住笑道：“可是师父的手又被接了回来。”
“我倒是希望他一直残废着，让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看到我为他留下的一点纪念。”幽姬也是笑道。
幽姬忽然拿起了斩龙剑。这把剑似乎找到了主人一般，自发地吞吐着绿色的光彩。
只听得幽姬的声音，响彻整个前殿。
“若不是你的传人来见我，我就真的被你骗了，好啊你，即便孤守祠堂也不肯见我，若不是知晓这些事，我定要逮到你，把你弄得死去活来，你听到没有，万！剑！一！”
幽姬将剑扔给已从供台上下来的林惊羽，又自言道：“我已成这幅模样，也是无法见他，正好……”
林惊羽望着幽姬，忍不住道：“师母，虽然你以黑纱掩面，可我能猜到，你必是个美绝天下之人了吧！”
幽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那么，你想不想让我揭下面纱？”
林惊羽道：“如果师母不便，不看也罢，但我很想一见究竟是何等美人，能让他动容。”
幽姬呵呵一笑，准备将面纱轻解。
“师娘，不必了！”燕虹忽然大声拒绝，因为她早已预料到了什么。
然而，幽姬已经将面纱取下，露出了那恐怖的面容。
“师娘……”燕虹只看了一眼，就可惜地闭上双眸。
而林惊羽已是被眼前所见惊呆，愣愣得说不出话来。在他的心中，这位师娘曾让万剑一在极其危险的时候大呼美人的人，应当可以媲美陆雪琪与燕虹。
可是，可是。
那黑纱之下，为何是这般丑陋可怖的模样？
林惊羽一时无话。
他忽然觉得，不只张小凡与陆雪琪的爱情是那样剪不断理还乱，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亦是一幕情殇更甚的往事。
难道自古相爱的人们，都要经历这一番苦痛的折磨吗？
终于，还是燕虹解了围，只听她对林惊羽道：“惊羽你别胡思乱想，那时候的师娘若非天姿国色，万前辈又怎会为她倾倒，想来我自负美貌，和师娘相较就差太多了！”
幽姬摇了摇头，谦虚道：“谁说的，你与那时的我不相上下。惊羽你福气不错啊。”
“师娘见笑了。”林惊羽不知何故话锋又转给了自己，他偷瞄了燕虹一眼，见她喜不自禁，不由得自己也生起了一丝得意。
三人找到一个干净的房间，一同吃了些东西，林燕二人更是陪着幽姬说了许多闲话，让她甚是欢喜。
不过，幽姬去意已决，准备即刻动身，潜入青云祖师祠堂，去见万剑一。
经过了一天的对话，幽姬收拾好了行装，顺带问道：“你们可要随我同去？”
林惊羽看了燕虹一眼，思虑道：“师娘你先去吧，我要将虹儿送回焚香谷，再回去见你和师父。”
幽姬打量了燕虹一番，点头道：“也罢，我记得焚香谷附近守备森严，你们还是小心为好，我先带你们出去，等下还要将这里闭锁打理。”
于是，林惊羽和燕虹没有与这位师娘相处多久，就沿路返回。幽姬的心情却远比表面上复杂，也终朝青云而去，这蛮荒圣殿，终是人去楼空。
………………
数日后，白虎玄武二人来到蛮荒圣殿，看到朱雀留下的手书，均是勃然大怒，玄武道：“果然不出所料，她终究还是去找那个万剑一去了。”
“反正迟早都会成为敌人的，如今这样也好，借青云之手杀了她，也省得我们白费力气！”白虎大笑道。
………………
两个月后，焚香谷外。
虽然林惊羽和燕虹二人自从蛮荒圣殿归来，刻意绕了很多弯路，恨不得把每一步放缓，多积攒一些时间。只是，无论如何，他们总是要步入此处，无暇欣赏这里的鸟语花香，只是不约而同地遥望远方那依稀可见的，被一片火红笼罩的焚香谷。
碍于焚香谷内严格的规矩，燕虹虽心中炽热，但还是不能就这样擅自将林惊羽带进谷内，更别说是介绍给自己的师长了。
这几天，原本就文静乖巧的燕虹，更是对林惊羽百依百顺，关怀备至，只是她的言语明显少了，似有很多难处，不愿吐露。
林惊羽看在眼里，也是在心上，他虽然心里很想与燕虹多相处一段时日，但他知道燕虹已经为自己改变了本来的任务，耽误了许多时间，所以不能让她错上加错，引来师长的责罚。
“虹儿，前面就是焚香谷了罢？”尽管心知肚明，但林惊羽还是问了出来。
不过，燕虹似没有听见一般，没有回答。
就在林惊羽暗自叹息的时候，燕虹忽然轻轻一跃，转过身来，对林惊羽巧笑嫣然。
“惊羽，你喜不喜欢这里的景色？”
“喜欢，喜欢。”林惊羽愣愣地随口说出，而后环顾一下四周，才如同与燕虹感同身受一般，一下喜欢起了这里与周边迥异的清新景致。
看着林惊羽心不在焉的样子，燕虹笑意不减，但眼中的一丝不舍，还是流露了出来。
她走到林惊羽身旁，踮起脚，像是要说悄悄话。
“一个人的时候，我喜欢偷偷溜到这里，一个人坐在草地上，等待天黑……”燕虹把声音放得很轻，吐气如兰，“只是，我一直想要有一个人能陪我在这里，靠着他，一起看那花开花谢，云卷云舒……”
“虹儿……”林惊羽忍不住，将燕虹紧紧搂在怀中，不愿松开。
熟悉他们的人，深知林惊羽一向桀骜不驯，而燕虹更是心高气傲，谨慎保守。可有谁想过，如此的二人，在偶然相逢过后，结伴而行的短暂时日里，竟然萌生了感情。
虽然只经过了短暂的沉淀，但随着分别的将至，一切虚伪与浮华尽数褪去，留下的只有真情切意。
“惊羽，你等一下……”燕虹随意地坐在了身后的草地之上，轻轻用手掸了掸身旁的位置，恳求道，“陪我坐一坐，好么？”
林惊羽点了点头，便挨着燕虹，一屁股坐在还有些湿漉漉的青草之上。
林惊羽刚刚坐稳，就感觉到身旁燕虹又朝着自己这里挤了一挤，让彼此更加贴近。燕虹似乎很是满意，在他耳边娇吟了一声，便把头轻枕在他那坚实的肩膀之上，轻轻闭上双眼。他忽然一声长叹，燕虹听到林惊羽的叹息之后，问道：“怎么了？”
林惊羽的话里，带了些许自嘲：“我曾如此痛恨魔教，因此才入门修行。可结果呢，我自己却拜了一个魔教中人做了师母，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燕虹道：“若论修行觉悟，你并没有错。更何况，小凡师兄之所以能跳出正魔之外，靠的不就是杂学旁收吗。”
林惊羽望着燕虹，一时间不知所措。他很难去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突然而至的幸福。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的心里，却是了然。
这一刻，堪比永恒。
定格时间，定格你我。
什么都不要去想，谁也不要提起。哪怕明天要面对的是一场浩劫，至少有此时的这一段温柔，让我此生不悔……
不知过了多久，林惊羽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忽地，身旁的人影又清晰起来，却是燕虹正望着他。
“盯着我干嘛！”燕虹的面色绯红，不由得嗔道。
林惊羽没有开口，只因他早已烂熟于心，燕虹每当这样发问，并不是要自己来回答。
燕虹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道：“我这就走，你也快回青云去，别在这里久留。”
林惊羽似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虹儿，你们焚香谷……”
“嗯，怎么了？”
“没，没什么……”林惊羽改口道，“我是说等有机会了，我一定来找你！”
起初还有些疑惑的燕虹，当听得他的这句话后，一下板起了脸，气鼓鼓道：“就算没有机会，你也要来，否则我就亲自登上青云去寻你！”
“定当欢迎！”林惊羽笑道。
“哼，想得美……那，我回去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燕虹没等自己的话说完，就轻轻在林惊羽的唇上亲了一下，而后头也不回地朝焚香谷而去。
林惊羽站在原地，细细回味着自己唇边的一抹温热，可心中的忐忑，依旧存在。
其实，他方才想要问的，是焚香谷对青云的真正意图。他忽然改口，并不是对燕虹缺乏信任，而是怕从燕虹口中得到最坏的答案。
林惊羽离去不久，方才的位置上忽然出现了一名老者，似被很多人所淡忘了。
他曾代表焚香谷与鱼人族有所来往，正是长老吕顺。
吕顺朝林惊羽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沿着燕虹的去路，一步步朝焚香谷走去。
…………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自从兽妖大劫过后，贯通中原与南疆的道路就变成了两条，除去焚香谷看守的那条必经之路外，还有在二百里外的一处巨大洞窟。由于此处不需要焚香谷繁琐的规矩，通过之人越来越多，不过这一带多有强盗出没，还是让很多平民望而却步。
周一仙早就听说了这一条坦途，如今又有了金瓶儿的加入，便大摇大摆地来到这里，打算来南疆一游。
“怎么这里的人都避开了我们？”小环环顾四周，忍不住自言自语。
金瓶儿用手轻抚小环的脸颊，轻笑道：“怎么，妹妹没有发现这些人虽然在向远处走，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么？”
这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回答了金瓶儿自恋的话语。
“金仙子说得是，我见你一面，就难以自持了！”
金瓶儿一脸不屑地循声望去，待看清来者后，她的脸瞬间变色。
来者一身淡蓝衣衫，手持折扇，正是不久前才与林惊羽和燕虹大战一场的秦无炎。
小环细细打量着忽然而至的秦无炎，认出他就是死泽外的大王村，找自己测字的那个人。十五年过后，他看起来没有多大改变，对于他的出现，小环不禁来了兴致。
周一仙等人绝不似小环这般轻松，他们都清楚得很，这位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秦无炎，你竟然还没有死？”金瓶儿眯起眼睛，朝秦无炎迈开一步，下意识将周一仙小环等人挡在身后。
“妙公子怎可这般无情，在下死里逃生，第一件事可就是来寻你啊！”
秦无炎轻轻一抖手，将折扇合拢，同样向前一步，拉近了与金瓶儿的距离。
“瓶儿姐姐，他是……”小环原本想要问她事情的始末，可得到的只是金瓶儿一个凝重的眼神。于是，她马上住口，不再有任何举动。
金瓶儿重新把目光移回到秦无炎身上，方才就已发现此人虽然外表上没有什么变化，可由内而外的一股霸气，却使得他判若两人。
“秦公子，你或许还不知道，我已经脱离了圣教，不再插手任何腥风血雨，所以你我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秦无炎听得金瓶儿生死警示的言语，摆手否认道：“妙公子哪里的话，你我是旧相识，为何无话可说？况且整个蛮荒圣殿已经追随于我，你又怎么舍得一人在外呢？”
“你说什么，你统一了整个蛮荒圣殿？”金瓶儿强忍着惊愕与愤怒，试探着问道。
只听秦无炎笑道：“不是统一，是与我一同复兴圣教，难道你忘记了兽妖一劫中，我们多少圣教之人惨死。妙公子，你忍心袖手旁观吗？”
“别天真了，我可没有圣殿那帮人愚蠢！”金瓶儿怒道，“秦无炎，我奉劝你一句，当今之势，魔教千百年来从未如此衰败，你若不想死在正道之人的剑下，还是早早找个无人之地，不被外人所见才是！”
秦无炎听了，没有言语，只是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响彻整个原本人流不息的洞窟，而行至此处的人们，像是要避讳什么，已无人停留，这里一下宽敞起来，只有对峙的金瓶儿与秦无炎，还有严阵以待的周一仙等人。
金瓶儿说出这番话以后，额头上却出现了细密的汗，就像是耗尽了一身的修为。
只是，秦无炎仍站在原地，不曾离开一步。
风吹起他的衣衫，却将彻骨的寒冷，出现在了金瓶儿的全身上下。
“秦公子，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这就告辞。”金瓶儿的淡淡说道，同时缓缓转过身去，准备争得脱身的机会。
秦无炎依然没有动身，只是轻声道：“妙公子，我还是劝你听从我方才所说言。”
“此话怎讲？”金瓶儿回过头来，紧盯着面色平静的秦无炎。
“因为，我不想让你这样可惜，就死在我的手里！”秦无炎忽然露出了狂妄的笑容。
几乎是在同一刻，斩相思已经划过了金瓶儿方才所站的位置。
反观金瓶儿，只见她后退了足足三步，紧盯着那把小巧的匕首。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紫芒刃，早已被她遗弃在了狐岐山鬼王宗的墙壁之中，寻不见了。
秦无炎在金瓶儿的反应中，看出了一些倪端，他忽然收住招式，笑道：“妙公子，依我拙见，你何不用用你师父的缠绵丝！”
“不用你多嘴！”金瓶儿怒喝一声，一脚朝秦无炎踢来。
谁会料到，金瓶儿此时没了贴身法宝，却依旧不用她最拿手的魅惑之术，并不是她不愿，而是这一招对秦无炎来说，用处不大。
说来也巧，除去法相这等看破红尘的高僧，金瓶儿所见之人，仅有一位不中她的魅惑，这个人便是与她齐名的鬼厉。
金瓶儿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的人，初次见面，她就曾设想把这两个男子收在自己的石榴裙下，怎奈鬼厉是个情丝已尽的无心之人。而秦无炎虽然没有定心之力，但他的目光里，不带有一丝色彩。
纵使这样，金瓶儿却有着三个人中最为精湛的徒手打斗实力，每一个娇媚无限，优雅万分的举动，都暗藏杀机。
秦无炎不慌不忙，反倒收起了斩相思，用那柄极普通的折扇，一次次卸去金瓶儿掌上脚下的杀机，游刃有余。
忽然，金瓶儿一把拉住秦无炎的衣衫，露出一丝冷笑。
紧接着，她身体各处涌出了一股粉红色光泽，粉色的光彩又瞬间幻化成了无数片花瓣，迎风飞舞。
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那些花瓣就已经已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围绕着秦无炎旋转开来，而金瓶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原地。
野狗道人看着如此景象，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修为低微，但他也能看出来，在这种情况下，里面的人很快就会被一片片削掉皮肉，变作森森白骨，很可能连白骨也会断成几截。
见金瓶儿长出了一口气，小环终于再次开口问道：“瓶儿姐姐，你成功了？”
金瓶儿回头望着小环，强笑道：“应该吧，立刻就见分晓。”
“不，已见分晓！”随着秦无炎传出的一句淡淡话语，那由粉色花瓣组成的风阵也随之停下，化为了一片粉末，渐渐消失于无形。
“你……难道！”金瓶儿死盯着毫发无伤的秦无炎，心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秦无炎收起折扇，再次从袖间取出斩相思。
“你们合欢派的泪落花雨，破解起来还真是麻烦！”
此话一出，不光是金瓶儿，连周一仙等人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需要多强的实力，就光是这一句话，就使得原本就大感不妙的他们，彻底失去了战意。
“小环，你们先走，我拖住他！”金瓶儿祭出合欢铃，大声喊道。
金瓶儿的话，瞬间让秦无炎所带来的阴霾，化作了无形。
她，竟然要用性命保全这几人。
“金姑娘，我们与你共进退！”贪生怕死的周一仙，此时竟是一脸决然，像是要从怀中取出什么。
金瓶儿心中暗骂他老糊涂，这样白搭上三条性命不说，且没有机会将她死于秦无炎之手的事情，说给前来报仇的人。
可是，还能有谁，又会有谁，会为金瓶儿来报如此之仇？
鬼厉么，可能金瓶儿所想到的人，就只有他。
这时，一股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秦无炎与金瓶儿，不禁都是脚下一晃。
朝源头寻去，却只见得小环一人，身前飘舞着一串黑色骨片。
“瓶儿姐姐，我来助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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