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

05*

从时间坠落跌入层层叠叠的维度空间，再从模糊未知的节点爬起，时间早被烧成灰烬，洋洋洒洒地布满全身，郑号锡的人生总是如此，似乎只有一天。他从喷泉底坐起身，浑身酸痛刺骨冰冷五脏六腑都好像被冰冻，可大脑异常清醒。

奔跑。

他想奔跑。活得更加肆意张扬一些，他将自由反复咀嚼直到成为填饱肚腹的诗歌，上次那样跑得不管不顾跑得忘我的时候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一个春日，看见光影交错，拉扯着自己的影子，似乎在撺掇着快些起步，快些闯进春日中。

于是，他迈出左脚，然后是右脚，交替着，逐渐加快速度，踏出的脚印和跌倒后膝盖上的淤青一样重。

郑号锡毫无征兆地倒下，再醒来已然进入了仲秋。

好像冬眠的鱼。

可是，醒的过早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冰封还未融化。

郑号锡对此做出的评价是，不如死了。

再次踏出冰封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四季之分，他在黑白交错处拉了金泰亨一把，自此挽回了半边春。

他握了握有些脱力而无法攥紧的手，眼神逐渐暗了下去，对着喷泉底不管不顾地倒了进去，祈祷着如果冰封就冰封的彻底，万年不化，就此长眠。

午后，公园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周遭嘈杂。

郑号锡浑身湿漉漉地爬起来，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穿过人生鼎沸，走过大珠小珠，进入万籁俱寂里，好像已过千秋。

·

街道有只大号布熊玩偶，不知道是谁扮的，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径直地闯进郑号锡的实现，从街尾到天边，一点一点，染上混杂的色彩。

熊偶站定，打量着落水狗一般的郑号锡，头套下似乎有一双灵动而明亮的眼睛，他歪歪脑袋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伸出自己的爪子，里面攥着一把气球，他的另一只手拉过郑号锡的的手掌将气球全部塞给他。

他攥着万千色彩不知所措的摸摸鼻尖，不太懂这个熊偶想要做什么。

突然，一阵风，自己被塞进一个冒着热气的熊抱中。

好暖。

尽管现在是夏天。

还是好暖。

湿淋淋的水渍沾在大熊的身上，颜色不可控制地深了下去，一下子把他沉重冰封的身影从那个没有季节的角落拽了出来，撞进了炎炎夏日撞进了熊的胸口，砸出一个无底洞一个忘忧谷。

身体里刮过一阵无名的狂风，穿过那个深谷，传出无声地恸哭。

“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头套下传来闷闷的声音，可以听出声音主人的稚嫩和清澈，像个是还未长大的孩子，让郑号锡一愣。

“好多了，谢谢。”

郑号锡笑起来，柳叶般的眼睛弯成月牙状，那人笑着摘下头套，早已满头大汗的他甩甩了湿透的发丝，裂开嘴角露出纯真的笑容。眼睛就如郑号锡想象的那样，亮晶晶的，似一只林间小鹿，未知懵懂却又充满憧憬，眼神里倒映着的他几乎要随着眼波流转漫溢。

小孩笑了笑，又转身戴上了头套，大熊笨拙的形象与他那张乖巧伶俐的脸蛋形成反差，他似乎要离开继续工作，可是却没有要拿走刚刚塞进郑号锡手里的气球。

“喂！你的气球忘记了！”

他回过头来，熊偶头套依旧憨憨地笑着。

“送给你了哥哥，希望你快乐。”

郑号锡愣了一下，扬起脸望着头顶五彩斑斓的气球，无所适从。

猛然间，想起来那孩子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

“田柾国……”

·

田柾国走过喧哗的闹市，街上人来人往，有人为他可爱笨拙的打扮驻足，有人拿出手机拍照，也有小朋友走上来要抱抱，他一一回应，在熊偶衣下性格俨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再怕生，周身的黑暗都会成为自己的保护色，他是活在黑色里的人。

眼神光逐渐暗了下去，坐下来在长椅上放空自己。

他现在还不想回家，里面总是充斥着母亲的自怨自艾和她哀凄的哭泣声，从一开始对男人的怨恨到最后矛头开始转移至自己，一下一下把他的耳朵填满，直到胸腔也溢出这些苦涩的滋味来。

母亲似乎从来意识不到，他虽然已成长到16岁却仍是个会哭会心碎的生命，尤其是当她不顾一切像个疯子一样点着他的额头痛骂时，他被她狠戾的眼神割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太疼了，胃里翻江倒海，反上喉咙的是血丝的甜腻。

田柾国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让心情冷却下来，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有些恍惚，他今天早上接到了一通电话，来自于一个很久不见的人，那个人的脚印被草坪记录却也早已没有了踪影，他离开的太久了，让田柾国恍然如隔世。

这个暑假也太长了，让人厌倦。

他抬起头，似乎在寻找穿梭云间的那架承载了哥哥的飞机，层层云雾终是遮掩了视线，把一切化为乌有。

手机铃声响起，他把手伸进熊偶衣服里面摸索了许久才把手机拿出来，翻来接听：

“喂，珍哥？你到了呀！”

“我很好啦！就是…暑假有些无聊……”

“等等，先别挂啦！还有就是…哥，我真的很想你……”

小孩说着说着，眼泪简直就要掉下来。

电话那头传来温和的声音，又带着点逗趣意味。

“小国啊，是不是又在掉小金豆？”

“没有啦！”

嘴硬着，一边拿手胡乱抹几下脸，汗和泪水就这样混杂在一起，模糊着坠在睫毛上，让视线变得隐隐约约不真切。

那位珍哥笑着逗完小孩，把电话挂掉，笑容瞬间垮了下来，俨然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样，眼神暗了暗，深不见底捉摸不透。

“少爷，董事长的意思是让您一下飞机就回家。”

“好，我知道了。”

他冷冷地回答道，往车后座上一靠缓缓闭上眼睛。

这个夏天实在是太长了，似乎长过了他离开的这些年枯树年轮的变化，让人再没有耐心静听蝉鸣。

金硕珍刚刚并没有对田柾国说出他的心里话，一走这么多年，他也很想他。

在这个热气蒸腾的夏日。

闭眼穿过人声鼎沸，闯进少年们的花样年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