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和尚道士虽然纠缠不休、烦人至极,但也不能叫他们栽在这诡异的黑店里,可又不好出声提醒。这时,天眼开道:“且慢!”
他盯着那几盘菜,拦住了其他人,目光犀利。谢怜心中暗赞:“果然有几分道行!”
众人道:“天眼兄怎么了?”
天眼开伸出一指,抹了抹盘子的边缘,把那根手指高高举起,怒道:“我一根手指抹下去,这么多油!盘子都不洗干净,你们怎么做生意的?!”
“……”
谢怜还以为他是觉察了什么端倪,没想到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端倪。虽然微觉无语,但结果是一样的就好。他一说,众人纷纷道:“哎呀真的,这什么玩意儿黏糊糊的,口水似的……等等!这菜里有头发!”
有人伸筷子进去搅了几搅,果然搅起几根黑发,都道:“我的妈,你们厨房怎么回事,都什么人在里面啊?”
伙计搓手微笑道:“这个……最近新宰了几头猪,可能是猪鬃毛!”
然而,那筷子夹着那几根黑发,越拉越长,越拉越长,道:“有这么长的猪鬃毛?你们老板娘是不是在厨房洗头啊?”
“还不撤下去重做!”
伙计忙道:“是是是,我们马上重做,马上重做,大爷们喝水、喝水。”
谢怜心道:“喝水也不行,那水里肯定也放了东西!”
但那伙计还没下去,众人水到嘴边时,天眼开又道:“回来!”
伙计又回来,赔笑道:“道爷还有什么吩咐?”
天眼开道:“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带着小孩儿、看起来很怪的女人经过?”
他果然问了。谢怜心道:“幸好提前交代过不要告诉他了。”谁知,刚这么想,就听那伙计不假思索道:“哦,有啊!”
谢怜:“???”
众人大惊,放下水,压低嗓门,道:“在哪里?”
那伙计也压低了嗓门,道:“就在楼上!”
众人登时警惕,目光齐刷刷上扬。谢怜眼疾手快地堵住了花城一指戳出来的那个黑洞。须臾,只听悉悉索索一阵,似乎是有一群人上楼来了。谢怜悄无声息地靠到门边,听脚步声,是那伙计带着那群人,鬼鬼祟祟地走过来了。他左手抱花城,右手执剑,黎漾被他扔到背上,若邪和问归护在身边,全副武装,正十二万分地戒备着,却听那阵脚步声从他门前走过,向长廊深处去了,顿感奇怪,凑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一看,那群人居然越过了这间房,围堵在了另一间房门口。
那间房里似乎有人,纸窗上透着微微的光,映出了一个坐在桌边的女子的黑色剪影。
谢怜属实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兰菖,黎漾眉头一挑,她隐约记得这家店好像是戚容开得吧?好像扶摇也在。
那群道士见没什么发现便回到大堂,三人从窗户翻出去来到厨房,花城又是一指,那墙跟豆腐似的,悄无声息地就多了个洞,谢怜凑上前去,看看这黑店到底有个什么样的东家。
厨房内光线昏暗,只点着几盏奄奄一息的油灯,空无一人。但仔细听,就会听到从某处正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啃食声。
谢怜变换了几个角度,终于发现,这声音是从灶台底下传来的。他的视线被灶台挡住了,但砖头砌起来的灶台边,露出了一双人腿。明显人已经死了,但还是随着津津有味的啃食声,不时声,不时微微一动。
这时,几个伙计走进厨房,道:“大王……”
灶台后,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突然抬起了头,口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地道:“干什么?!”
这男人满嘴鲜血,眼放绿光,口里叼鸡爪一样地叼着一只人手。尽管神情和形状都如此可怖,但仍能一眼看出,正是戚容附身的那个男人!
他鼓鼓腮帮子,把那只没啃完的人手迅速吸溜进嘴里,不一会儿,吐出来几块骨头,打在那几个“伙计”面门上,骂道:“你们这群屎里长出来的废物!叫的跟号丧一样,老子还以为饭送过来了。人呢?肉呢?药不是给你们了吗?!怎么外面那群还没倒?!”
看来,躺在地上、被他啃了的那个,不是此地原先的主人,就是其他过路的旅人。
伙计们委屈地道:“大王,不是我们废物,是那群和尚道士一个个都事儿逼事儿逼的,一会儿嫌盘子油,一会儿嫌菜里有头发,不肯吃我们送过去的东西啊。”
戚容“吧唧吧唧”地吮了吮十指的鲜血,道:“什么?他妈的!老子亲自下厨给他们做的断头饭,没让他们跪在地上舔干净就该痛哭流涕了,谁给他们的狗脸嫌弃?应该叫他们吃吃我太子表哥做出来的狗屎不如的玩意儿,这群东西才知道要跪下来对老子感恩戴德!”
谢怜:“……”
“……”花城道,“哥哥,不要在意一个废物说的话。”
黎漾也道:“是啊殿下,不要在意一个没脑子的蠢货说的话。”
“……”谢怜道,“嗯。”
“都是你们这群废物,洗个盘子都洗不干净!”
伙计们被他跳起来又打又骂了一通,出够了气,戚容才撸|起袖子,一抹鲜血淋漓的嘴,抄起锅铲,把一口铁锅敲得哐当作响,骂骂咧咧道:“再来!!!让你们睁大狗眼,见识一下老子的本事!这回看你们还有什么屁话说!”
热火朝天,不多时,他果然又重新做了一桌,命令那几个伙计送上。
这一桌可就香了,荤是荤,素是素,油水十足。谢怜重新上了二楼客房,向下窥看,众僧道皆叹道:“好手艺!”
听着楼下道士和伙计的一来一往,黎漾无奈扶额,这群人到底是真的傻还是真的傻呢?在他们要吃的时候,谢怜最终还是忍不下去了,抛了抛一颗方才捡的小石子儿,把它从那个小洞里打了出去。
刚好,这一举也让这群人终于发现店内的伙计不是人。底下砰砰乓乓打成一团,谢怜看这些法师处于碾压胜利,摇了摇头,不管了,打算趁乱去抓兰菖和胎灵。谁知,门还没打开,就听走廊上传来一声尖叫,兰菖的声音惊恐地道:“不……求你了,我不想去!求求你就放我们走吧!我给你跪下磕头了!”
一个少年的声音怒道:“谁稀罕你跪下磕头?你们走了,我……家将军怎么办?妈的,这回给你们母子害惨了!废话少说,跟我回去!”
听到这个声音,谢怜猛地推开门,道:“是你?”
长廊之上,一个黑衣少年正拦在兰菖面前,脸色发黑。谢怜一出来,他微微抬头,愕然道:“是你?!”
谢怜迈出门来,道:“扶摇?你怎么在这里?”
兰菖看到他,睁大了眼,道:“……太子?”
“……”扶摇上下打量他片刻,嘴角微微抽搐,好歹眼睛没翻上去,反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谢怜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赶紧脱了女装丢开,道:“说来话长。”
这时,扶摇看到了他身边负手的花城和笑眯眯的黎漾,瞳孔微微收缩起来。
扶摇失声道:“……你们?!”
花城冷哼一声, 并未理会。黎漾倒是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而兰菖见状, 拔腿就跑。扶摇觉察,猛地回头,道:“站住!”
他步子还没迈出,一道白绫已倏地探出,套住了兰菖的脚腕。兰菖当场摔了一跤, 在地上翻身抱住小腹, 看来那胎灵又藏进她肚子里了。谢怜一边收若邪一边道:“你想她站住就应该这样嘛……光喊是没有用的。对了, 你方才说你家将军,你家将军怎么了?”
扶摇没答, 哼了一声, 上前就抓住兰菖的手臂,看来是当真动怒了, 抓一个女子, 非但动作毫不客气,刚才居然还骂了一句“妈的”, 这可一点儿也不像过往的扶摇。谁知,他还没把兰菖拉起来, 兰菖的肚子忽然吹气球一般地膨胀起来,猛地弹出一道白影, 尖叫着扑向扶摇的面门。
胎灵!
每次它回到母腹便会积蓄一轮新的能量, 因此,这一击甚为凶险,扶摇不得不凝神对付, 一掌拍出。胎灵像个皮球一般被他打得在墙壁上撞得一“砰”,弹向谢怜。扶摇道:“接住!别让它跑了!”
谢怜还没动,花城已经拦到他身前。那一团球儿一般的胎灵在他面前来了个急刹,再次袭向扶摇。这边一团鬼球在走廊里乱蹿乱弹,底下也乱得不像话。只听楼下“伙计”们求饶道:“各位道爷高抬贵手!小的们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是啊再也不敢了!我们其实平时最多就在附近偷几只鸡吃,都是那个绿……绿色的大爷,一定要逼我们做他的手下,我们才干的,他现在就在厨房!”
见场面已然大乱,谢怜想起一事,从二楼跃了下去,黎漾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跟在他身后也从二楼跃了下去,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现在这幅身体,幸好在落地前一刻被谢怜一把捞住。戚容正在厨房里翘着二郎腿,一边美滋滋地剔牙,一边美滋滋地等“饭菜”送上门来,却忽听“轰隆”一声巨响,一个人影踢塌了一面墙,跃进来劈头问道:“戚容,谷子呢?”
这典型的武神进门方式吓得戚容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怎么来了?你不会好好敲门非要这样进来啊?!”
谢怜二话不说,上去就“啪啪”两下把他打懵了,摁鸭子一般把他摁在砧板上道:“废话少说。你把那小孩儿弄哪里去了?”
戚容龇牙咧嘴地道:“嘿嘿嘿,你看,这不满地都是?”
满地都是什么?都是人的骨头!
谢怜怒从心起,手上一用力,戚容鬼哭狼嚎起来:“嗷嗷嗷嗷手!手折了!折了折了!太子表哥等等!好好好我老实交代,我骗你的,没吃!没吃!预备吃,还没吃呢!”
谢怜道:“那他在哪里?”
戚容道:“别压了别压了!我告诉你,小拖油瓶就关在旁边的柴房里,你打开门看看就是了!”
谢怜令若邪缚住戚容,打开厨房一侧的一道小门,谷子果然就蜷缩在里面。谢怜一探鼻息,见他还呼吸还算平稳,小脸蛋红扑扑的,似乎睡得正香,然而一抱起来,又觉这孩子躯体滚烫,似乎发了高热,心道不妙。
一番鸡飞狗跳后,谢怜也从风信那得知慕情出事了。谢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趁着扶摇踌躇的时候将他锁住,谢怜请他帮自己劝劝慕情让他回上天庭,他会帮慕情查明真相。
正当二人在讨论慕情这件事怎么处理的时候,二人后边忽然传来一阵放肆大笑,却是戚容盯着兰菖的脸,忽然发了疯,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当是谁!这不是、这不是剑兰大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