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

上一场的经验告诉他们, 考试中刷出来的小题不一定要挨个完成。非关键的那些可以跳过，只要考生能承担不写答案的后果, 比如收卷的时候没分可踩。而结束一场考试有三种方式：一种叫全军覆没, 一种叫熬时间，还有一种叫提前答出关键题。猎人甲的关键题是找到那套餐具。

这里的关键题, 就是这道阅读——送出那些娃娃, 找到回家的路。在这之前, 于闻他们都以为送娃娃会是一个很长的过程。就像赵文途答题日记中写的那样, 大家凑在一起, 连蒙带猜地给其中几个娃娃找到主人。每天完成一部分, 小心翼翼地熬到结束。

万万没想到金大腿嫌慢, 居然想要一夜搞完。18户人家啊, 一夜？开什么玩笑呢……不是不相信游惑，他们是真的完全没底。

回到小屋的时候, 夜已极深。游惑房内维持着众人离开的样子, 不过茶几上的水已经冷透，干面包边缘泛着白，看上去更难吃了。唯独炉火烧得很旺。游惑在沙发旁转了一圈

游惑袋子呢？

随便袋子？什么袋子？

众人没反应过来。游惑正想说“装娃娃的”, 就见秦究冲炉边一抬下巴。大家跟着看过去。

火炉旁的针织地毯上, 灰扑扑的布袋掉落在地, 其中一个娃娃直接从布袋里摔了出来, 就落在炉火旁边。只要火舌跳动的幅度再大一点，就能烧到它。

于闻怎么掉这里？！

游惑之前放在那边，谁动过？

大家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老于发现你入棺，我们抄了绳子就冲出去了。可能惶急慌忙有人顺手放错了？

丁宇宣瞄了眼做贼心一点也不虚的002号监考官，冷笑。

丁宇宣估计是系统吧？

不像疑问句，更像是肯定

顾言（考官002）（皱眉）系统没必要

丁宇宣（冷淡）嗯

这位监考官先生十分不理解，他只是出去了一次而已，回来后这位大小姐怎么就对他这么冷淡［作者：呵tui！自己干了啥心里没点数？您可要点脸吧！］

娃娃被一字排开，众人围着沙发坐了一圈。互瞪了一分钟，他们就崩溃了。

除了赵文途的娃娃被火烧过，有明显区别。其他娃娃根本找不到特点，区别可以忽略不计，共性倒是很明显：都丑。布团上面缝几根线就敢说是眼睛鼻子，布片一裹就是衣服。举着这个对村民说“这代表你”，这是要气死谁？

陈赋有没有胎记什么的？衣服……能脱么？

梁元浩你认真的？

老于你脱了它能还手还是怎么？但有个问题，就算在衣服底下找到了胎记，你能去把村民扒了印证一下？

陈赋……

话虽然挺糙，但道理没错。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村民整天关在屋子里，压根没出来过。赵文途说，只有敲三下他们的房门，说“送你一个礼物”，那些村民才会来开门。而一旦开了门，在他们重新回屋之前，考生必须送出正确的娃娃，不能出错。

大家默然无语地看着娃娃，再次陷入了考场终极问题——这踏马又该怎么办？

游惑现在几点？

众人齐齐看向他，又齐齐看向秦究。

秦究半夜2点，姑且收卷之前都算今晚，还剩五个半小时

游惑够了

秦究你确定？

游惑嗯（咽了口水）绳子、刀、布条，趁手的东西都带上

随便哦

刚准备动手却被那两个刚从下来的祖宗拦住

时雨天不用找了

随便众人：？

丁宇宣都在这儿呢，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某些人下令呢

随便众人：（懵逼）这是要干什么去？

游惑打劫

丁宇宣嗯哼😏

随便众人：？？？

秦究突然沉声笑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在近处响起，很容易弄得人耳根不自在。

游惑去旁边笑。别堵着，走不走？

随便……走走走！

很快，他们站在了一幢小屋前。屋门上的标牌写着：查苏村4号。

笃笃笃。

游惑送你一个礼物！

大家屏息等了片刻，门里真的响起了沙沙声。这应该是脚步声，听着却像是布料在地板上摩擦拖行的动静。众人想起赵文途日记中的话，他说自己有手有脚，摸着却很软，像棉絮……

让人害怕，又让人有些难过。吱呀一声，屋门开了。

赵文途探出头来，他面容沧桑、神情麻木，两鬓间杂的白发在月色下闪着暗淡的光。他黑洞洞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游惑，慢吞吞的

随便赵文途：什么礼物？

游惑一本日记，还有一个代表你的娃娃，名叫赵文途

随便赵……文……途……赵文途……

他站在那里，喃喃地念了十多遍，突然哈哈笑起来，前仰后合。

老于别是又疯了吧？

赵文途没有听见。他大笑了半晌，又开始嚎啕大哭，然后一把夺过两样礼物，重重撞开游惑和其他人狂奔进了树林，眨眼间就没了踪迹。

随便这算……解脱吗？他要去哪里？

游惑不知道

丁宇宣（看着赵文途奔向的方向）赵文途先生，希望在那个硝烟尽散的世界里，我们能再相遇

时雨天赵文途先生，再见！但……不是永别

转眼，他们又站在了另一栋房前。这次是查苏村1号，村民甲的房子。众人一脸忐忑，欲言又止。这位村民甲他们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和娃娃对上号了，怎么送？

把布袋递过去说随便抽？正要打退堂鼓，游惑已经敲响了门。

游惑开门，送礼物

“……”

好，退不掉了。众人面色麻木地看着屋门打开，面容陌生的村民问游惑

随便什么礼物？

游惑上去就是一根麻绳，套在对方脖子上，三拨两转给人捆了个结实。

随便村民甲：？？？

众人当场崩溃：居然真的是打劫……游惑绳子一抽，把另一头塞进丁宇宣手里

游惑拿好

丁宇宣收到啦！

等大家回过神来，游惑已经站在了村民乙的门前。他们眼睁睁看着大佬抬起罪恶的手

游惑开门，送礼物

然后，于闻手里也多了一个人。

半个小时。只需半个小时，他们就洗劫了全村。18栋房子19口人，除了已疯的赵文途，全都拴在他们手里，其中还包括村长及其老母亲。这是查苏村全体村民有史以来收到的最骚的问候。

他们在河边找了块空地，按照游惑的吩咐把村民们聚成一团。

老于然后呢？

就见游惑掏出布袋，倒出所有娃娃，然后把那偌大的一坨往全村人民面前一推

游惑黑婆的礼物，我们带到了

随便村民：…………………………

随便这特么也行？

老于他们眼珠都瞪出来了，但转而又想：对哦，题目也没说一定要分开单独送。河边一片寂静。然后全村人民当场就疯了。

十几只娃娃就像十几只手，豁然撕开了平和假象。那些村民尖叫着挣扎起来，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力气陡增。他们崩脱绳子疯扑过来，攻击着视线内的所有人。这种疯法跟赵文途完全不同，众人始料未及，根本招架不住。

丁宇宣艹！

时雨天快点！

他们虽然带了刀，但那是起威胁作用的。在知道村民是考生的前提下，没人下得了手。缠斗间，林子突然有了动静。细细索索的爬行声从四面八方蜂涌而来。游惑一回头，瞳仁骤缩。这次出来的鬼手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十几个……

丁宇宣这么多？

树林旷野六尺黄土掩埋过的所有人，这些年在这场考试中被剁去的所有肢体躯干，全都钻了出来。这动静，说是颠覆考场也不为过。尖叫声响成一片，众人相互拉拽着，在鬼手的追逐下拔足狂奔。

时雨天你以为呢！

丁宇宣能搞定吗！

时雨天不知道。试试，在地球只能用50%的力

丁宇宣50%？50%我TM都能弄死整个南极座了

游惑把它们兜进树林！

游惑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随便还要进树林？为什么？！！！！

嘴上问着为什么，众人还是兜起了圈，此生最快的速度和最高的体能都在这里被逼了出来，剁骨刀冰凉的触感无数次从背后伸过来，贴着脸皮头皮堪堪擦过。

这种“只差一点”的威胁感比什么都恐怖。很快，众人被潮水般的残肢冲得四散开来。

游惑跃过横弓的树干，目光扫过周围树木，飞速算计着疏密。从赵文途跑进林子起，他就一直在思索一件事：在这里，什么叫解脱？按照日记上说的，送完娃娃就是解脱。

但那是赵文途的理解，当时的他作为考生，看到的只有一部分。他看到自己给村民甲送了娃娃，又在第二天看到甲已经不在了，所以将这两者连成了因果。现在看来，这其中显然缺少了关键环节。否则，他们不会被追杀得这么狼狈。

一定还得做点什么，才平息这些残肢的怨恨，才能让那些考生彻底安息。游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然后，他想到了丁宇宣那句话，“是不让火葬还是不能火葬？”

村民为什么说查苏村的习惯是土葬，不能火葬……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土葬会将他们禁锢在这里，火葬才是真正的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