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苏醒

1989年。英国。

塞尔从黑暗中醒来。

他是被冷风吹醒的。还没彻底清醒，就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原本的世界。睁开眼的时候，能看见的只有一片宽阔的碎石滩，河水在不远处哗哗的流着。

这声音让他感到一阵口渴，身下坚硬的石子折磨着他伤痕累累的后背。于是他试着想站起来，却发现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稍一用力，身上的伤口便立刻抗议般的疼痛起来。看来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不怎么爱惜自己，塞尔咬着牙心想。

挣扎了一会儿才勉强坐起来，还没喘口气，眩晕感已经铺天盖地涌了上来。在头晕目眩中，他不由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低头细看，塞尔发现这是一双消瘦苍白的孩童的手，顺着小臂向上，一路爬满了暗红色的伤痕。他认出，这应当是皮带或者鞭子留下的伤痕。

塞尔·霍拉斯希望我没有变成一个奴隶。

塞尔边祈祷着，边努力的朝着河水爬去。他实在太渴了，尽管赤裸的手臂和膝盖磨蹭在碎石滩上痛的他浑身发抖，也没能阻止他爬到河边。

河水很浅，也很清澈，因为擦伤而灼烧般疼痛的手掌放进冰凉的流水中，让人舒服的想打哆嗦。颤抖着手捧起河水，灌进冒烟的嗓子里，塞尔喝了个痛快。

最后一捧水泼在脸上，塞尔长舒了一口气。又活过来了！脱力的瘫坐在地上，他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了。休息了片刻，低头瞅了一眼河水，水中有一双陌生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吞了口唾沫，费力的凑上去，好好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样子。

水里映出了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塞尔吃惊的盯着水面，他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一张脸，一头乱蓬蓬的黑发和黑漆漆的瞳孔，配上白皙的皮肤，这再常见不过的组合长在一个小孩子脸上，竟然透露出一种妖魅的美感。最叫他惊讶的是，他竟然有一对长长的尖耳朵。塞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还好是肉长的。

身上的衣服只有一件撕破了的紫色无袖短褂和一条短裤，都是塞尔从没见过的样式。季节似乎正值夏日，因此他并不觉得寒冷。和衣服一样破破烂烂的还有左脚上的一只奇形怪状的布鞋，另一只则不翼而飞。

塞尔眯起眼睛，努力的辨认着鞋上的花纹，却完全看不出是哪种文字。

塞尔·霍拉斯不像是现代文明的产物啊。

把手伸进口袋里，想翻翻看是否有什么东西时，腹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好像有人拿着刀子一片片切割一样。塞尔捂住肚子，干呕了起来。

剧烈的疼痛迅速的沿着脊背爬遍了全身，好像要把他撕成碎片。痛苦让他想要放声吼叫，却徒劳的发不出一丝呻吟。塞尔只能紧闭双眼，祈求痛苦能减轻一点。

但是没有用，尖锐的疼痛仍然从四面八方侵袭着他。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一片黑暗中，放电影般的闪过一幅又一幅画面，那是无比陌生，却又无疑属于他的记忆:

荒芜的大地……冰冷的城市……坠落的天幕……螺旋的王座……他拥抱着一个温暖的躯体……一双比黑夜还深邃的眼睛……黑红的液体从四面八方涌下来，中间有个男人在叫他的名字。

塞尔·萧·霍拉斯！

你是谁？他无声的吼叫着，却没人回答。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说话，画面却突然变了，变成了他第一次吃蛋糕的情景，孩子们围着桌子拍着手一起唱着歌，而他分到了最大的一块……

接着是一声巨响、炫目的光叫他看不清楚，只能听到孩子们的哭喊传来……

就像坠落进无尽的深渊。而深渊之底有什么存在，是痛苦，还是救赎？赤红的瞳孔慢慢张开……突然间他又能听到男人的声音了。

“我被选中了。双眼之中是圣灵，心即是救赎之力。”

在最后的画面里，他看到面目模糊的男人穿着血红的法袍，站在幽邃的大殿上。黑衣的从者们虔诚的向他跪拜。

“我将以预言的结尾宣告新世界的开始。”那个男人用手捋自己的双眼。火苗附着在手指上，燃烧得又黑又红。

“一切都为了我。”

然后黑暗把塞尔一口吞下……

他被摇晃醒了。只觉得脑袋沉的像颗铅球，一丝也抬不起来。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自己在摇晃着在移动。

塞尔·霍拉斯“……我这是在哪儿?”

努力的睁开眼，塞尔发现天色已经略显昏暗。眼前的景物在飞速的后退，而自己正躺在一只不怎么大的木头笼子里，身下铺着潮湿肮脏的稻草。耳边似乎能听到沉重的马蹄声。

塞尔·霍拉斯“……马车?”

塞尔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滋啦——!”电光闪过，皮肉的焦糊气味飘散在空气中。

“啊啊啊!"塞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断掉的神经被重新连接上了一样，一下从笼子地板上弹了起来。

埃里克“臭小子还敢装死?看老子电死你!”

听得懂的语言!

剧烈的疼痛撕扯着塞尔的神经，让他没有精力去思考这熟悉的语言意味着什么。他发着抖，呜咽着往角落里缩去，却躲不开男人无情的折磨。

车夫“埃里克，你他娘的，别真把人弄死了!大人说了要活的!”

塞尔努力睁开眼睛，从手臂的缝隙中向马车前方看去，一个嘴上叼着烟的男人正挥舞着马鞭。

埃里克“这个小兔崽子，一眼没盯着就溜走了，害的我挨了大人的鞭子!放心，我不会弄死他的，我要好好的收拾收拾他，看他还敢不敢逃了!”

蜷缩成一团，塞尔咬紧牙关，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但是剧痛侵蚀着他的意志，呻吟声一丝丝的从牙缝里钻了出来。

他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到马车外的风声上，就像在孤儿院里挨打时一样，似乎这样痛苦就不会持续那么久……

风沉默的呼啸着。面对几乎一动不动的男孩，埃里克似乎终于心满意足了，他收起了短棍，骂骂咧咧的扭过头去和马车夫聊起了天，留下塞尔一个人在笼子里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