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楼道便是一阵冷风吹面而来。
许不知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开始掏出手机，给唐晓翼打字。
［刚刚的内容你都听到了？我现在开始害怕了，从小我就最怕鬼。］
这个时间唐晓翼还在上课，许不知没指望着他能那么快回复，发完信息后就把手机收了起来，张望了一阵，也没决定好自己该要去哪。
她手扶着老旧开裂的墙皮，心里想着这小区可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外面装修得这么漂亮，实际上内部都要变成危楼了吧。
“容我想想，影视剧里的侦探都是怎么摆pose开始调查的……”
许不知从自己仅存不多的影视剧记忆中找了点片段拼凑了一下，大概就是推了推厚如瓶底的眼镜，理了理脖子上并不存在的领结，大人一般摸了摸头发。
她干脆利索地做完这一套动作，大侦探似的回头一指——
“我知道该从哪里调查了！”
她这一指，竟是让在场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许不知指尖直直对准了郑欣的鼻尖，圆润的指甲几乎已经碰到了她脸上皮肤，后者面无表情，举着手机的手因为她的惊人举动而不得不暂时放了下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刚才说要调查……是什么？”
郑欣一步步地往前走，她走一步许不知就往后退一步，许不知有些尴尬。
倒不是自己偷偷摸摸调查的秘密似乎被人看穿了的窘迫，更类似于小孩子偷了自家新年用的招待客人的糖果，被大人撞破时的心虚。
毕竟是郑欣带她来这里的，这里的一草一木她理应都不该破坏，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秘密调查完，秘密地走，不让郑欣触碰到分毫。
有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许不知脸上一直带着温柔局促的笑，然后微微垂下了睫毛，哀伤地开了口。
“我的耳环刚刚滚进来了，我想着能不能找找，至于为什么要说成是调查——”
许不知戳了戳自己的脑门，“我中二病。”
郑欣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滚动了几圈，最后落在许不知白皙小巧的耳垂上，“……可是学姐，你耳朵上连耳洞都没有，哪来的耳环？”
“口误口误！我是说耳夹！两只耳夹一起掉了！你能不能让我进去找找？我保证不会给你们这栋楼添麻烦的！”
为了避免郑欣再问出类似于“你为什么只戴一只耳夹”这样的问题，许不知决定一段话把她所有可能的问题都堵死，双手合十，不住地哀求着。
郑欣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编，你接着编，也就我能信你”。
她往左侧侧了侧身，与许不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后擦肩而过，“半小时之后，我在电梯口等你。”
许不知立刻作保证状，还要一边压着脚步以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兴奋。
郑欣前脚刚进电梯，她就麻溜地溜进了深不见底的地下室走廊内。
她跺了跺脚，这里没有声控灯一类的东西。
她又不死心地顺着墙壁摸索着开关一类的东西，小臂贴到墙上后瞬间被冰冷的温度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也没有。
入口处衔接着步行梯，勉强有些单元楼外的光透进来，走进拐角之后便是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许不知戴着眼镜都只能感觉到一片漆黑，耳边偶尔有老鼠从脚边窜过的声音。
她心里发毛，转身退到有阳光的地带向唐晓翼求救。
［在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唐理事——］
她疯狂地按着戳一戳，终于在她按了两分钟之后，唐晓翼给了回复。
十分高冷的，干嘛。
［我知道这样说很蠢，但是我在开了手电筒的情况下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就是那种完全透不进光的黑……所以唐理事您现在有空吗？小的想跟您开个视频］
许不知飞快地用语音跟唐晓翼解释着。
并没有夸大其词，她是真的很怕黑。
许不知依稀记得是小时候的什么经历让自己对黑暗有种莫名的恐惧，哪怕在有灯的宿舍内，也要安一盏床头灯来增加心里的安全感。
［把监控器关了］
许不知手忙脚乱地刚把身上的监控器关掉，唐晓翼的视频邀请就发了过来。
卡顿了一秒后画面逐渐清晰，唐晓翼正窝在宿舍柔软的床上，旁边是狼王洛基，看上去手感很好的大宠物的样子，他手边还放着一包薯片，许不知认出来这正是她临走前被唐晓翼没收的那一包。
许不知恨得牙痒痒。
她在这里又要演戏又要探险的，唐晓翼倒是棒，过的比神仙还逍遥！
她忍住当场撂担子不干的冲动，将手机亮度开到最大，然后朝地下室走廊里重新走了回去。
他们两人很默契的彼此都没有说话，许不知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有些粗重的喘息声，偶尔会有唐晓翼嚼薯片的声音。
许不知脚踩在充满沙土的地上，她回想起自己看过的动物小说，雪豹踩在雪地上似乎也是这种极易被人察觉的沙沙声。
“考不考虑把手机亮度打低？你这样刺激你眼睛的话，过不了两天就要换镜片。”
唐晓翼突然响起的声音着实把许不知吓了一吓。
她没好气地嘟囔，“关了唐理事会给我远程邮寄手电筒吗……？”
许不知光顾着拌嘴，丝毫没注意自己已经踩了几步水路了。
“这小区的清洁是真不怎么样，这水怎么这么粘啊……可怜我生日时候秦笙送我的限量版鞋子……”
许不知低头看了看自己靴子logo上的绒毛，果不其然它已经被水打湿了，黏连成一片。
“秦笙？”
唐晓翼敏锐的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字。
“嗯，差点把我送进监狱的那个。”
她提起秦笙时表情语气都平淡得很，倒没有什么差点被害的人的刻骨仇恨。
“……你这是什么表情？”
许不知看着屏幕里唐晓翼眉头微蹙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唐晓翼该不会是在惋惜她“痛失一个朋友”“差点被人害了还有心情在说笑”吧？
“我没有同情你的意思，你有没有朋友其实并不妨碍你在我身边做事，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头发上沾了蜘蛛网——”
“！”
许不知一下慌乱，差点没拿稳手机。
光顾着笑话唐晓翼了，她连自己头发上什么时候沾了蜘蛛网都没发现。
解决完脏东西后她继续往前走着，这条走廊上一直都有水，弄得许不知一路上都在甩鞋子。
她抿着嘴唇，似乎是有什么事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
“我是说真的，我还挺喜欢秦笙的——你先别着急用那种奇怪的眼神儿看我。”
许不知像掉线一般，也没把唐晓翼当个在线的人看，就自顾自地絮絮叨叨。
她最初进班的时候，父母就因为出车祸不在了，当然这不是小说，没有人疯了一般地报复她排挤她仇视她，表面上大家依然是一片其乐融融。
然而自幼敏感的许不知还是感受到了，别人面对她时微微的尴尬和疏离，并有意无意地回避在她面前讨论一些“父母”有关的话题，即使提到了，也会迅速生硬或圆滑地将话题转开。
许不知并不要求这么多，她觉得能有这样一群同学已经很幸运了。
但更幸运的是，命运让她遇见了秦笙。
她和她完全不一样。秦笙华丽，骄傲，她从来不会因为她的“不一样”而选择疏离，而是尽可能让她融入了这个集体，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我第一次去美甲店是和她一起，第一次去专柜店也是和她一起，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我们大概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大概吧。”
大概吧。
他们都知道“那件事”是什么。
“许不知。”
唐晓翼叫了她的名字，轻声却很坚决地打断了她的回忆。
“蹲下，贴着墙，不要完全蹲，做好准备跑步的准备。”
许不知云里雾里，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些是要干什么。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经过一路上的行走，她的手机前置摄像头已经不是对准她，而是对准她身后那片地方。
“闭着眼，转身，等我什么时候说跑，立刻往前跑！”
“等等，我不会一头撞在墙上吗？”
“往右，稍微挪一点点，现在什么都不要做，我让你跑你再跑，让你睁眼你再睁眼！”
许不知不知道唐晓翼犯哪门子疯，她保持起跑姿势接近三分钟，腿都要麻掉了，耳机里突然传来一声“跑！”
条件反射的，许不知立刻闭着眼朝前跑去。
摸黑情况下人很难保持平衡，许不知连走廊都没出去就两次差点摔倒。
但黑暗中人的感知能力会被放大，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刚刚起跑一两秒的时候，左手边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睁开了眼，往身后瞄了一眼。
耳朵里传来的唐晓翼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渺遥远，许不知在一瞬间甚至大脑是空白的。
在她刚刚离开的地方，正站着一个人。
或许那不该被称作是人，准确来说，是人的影子，身上的皮肤都是成大片的红色，像剥了皮的老鼠一般。
许不知可以确定那不是个人，并且她从下来到现在没有察觉到任何脚步声，她的感知能力本就不差，哪怕戴着耳机也不可能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
“味道……熟悉的味道……”
影子喃喃着，一直低着头，许不知没看清过它的正脸，但想必应该是丑恶又令人惊恐的——
许不知感觉自己碰过影子的那只胳膊此刻也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她反过手臂一翘，幼嫩的肌肤上是烧红的痕迹。
许不知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发软的双腿恢复气力，然而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于震惊，以至于她半天都没能缓过神儿来。
“跑啊！许不知你倒是跑啊！”
唐晓翼极少叫她全名，大部分时候都是充满戏谑地叫她小黑，此刻却不顾风度地大喊着。
“我跑不动！”
她上下牙打着颤，想让自己忘掉刚才看到的一切。她扶着墙，对着自己的下嘴唇使劲咬了下去，舌尖瞬间尝到了血腥味。
也幸亏了这没能成功的咬舌自尽，许不知从疼痛中清醒过来，看着身后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影子，她不敢耽搁，迅速地朝着拐角处跑去！
“跑！不要回头看！”
唐晓翼始终在提醒她该向哪里拐弯，终于，她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逃了出来。
许不知伸手遮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从指缝间看到了单元门外的景色。
艳阳高照，今天天气好的出奇，连云彩都没有几分。
这么好的天气，没有谁会在意肮脏黑暗的地下室吧——
那也就不会有人来过问她刚刚消失的时候去了哪里，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怎么样的惊心动魄。
她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走进了电梯内，等到电梯门再次打开时，郑欣已经在楼道里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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