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辑：未能如此的故事（6）

也不知坐了多久，她等的人还是没来，只觉得四肢一点一点寒下去，再无别的念想，只恍惚着低声道：“若有事，就来找我，这副残躯，早该还与你了。”

话说到此，心中已是一片凄然，但为了孩子考虑，她终于还是没有再等下去。

想都不敢想，脑中念头只要稍微飘过那白发银甲的身影，胸口顿时像是利器刺过一样，又是冷，又是痛，连骨髓都仿佛蚀空。

尝试过挣扎，但如今末娜也明白了，果然，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尔逆。”

末娜低低喊了一声，对着空气。

“早些回来吧，哪怕我在你的眼中一文不值。”

她呢喃着，低下头，复又抬起，千言万语，最后只汇了四个字，“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尔逆哥哥

再没有别的话说出口，只这四个字，仿佛耗尽她一生爱恋。

一个多月过去了。

桃林中花草凋敝，溪边湿地结了冰霜，踩上去硬硬的，发出的声音刺耳，像是冻住的生命被外力猛然撕裂。

冬天到了，尔逆还未回来。

这一年的四季，末娜觉得过的极快，快到一眨眼，已是冬天。

似乎是为了惩罚她将时间过的如此快速，她的时间彻底凝固下来。

屋中炭火燃的旺盛，她却倚在敞开的窗边，目光飘远。屋内的炭火暖不了她的心分毫，自内到外的冰寒让她同这个温暖的小屋与世隔绝，仿佛两个被遗忘的世界。

又是数个月，尔逆还没回来。

她的时间，早在尔逆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走到了尽头，也永远停滞在了生命即将消逝的刹那。

末娜的夫君看着她一天一天，毫无端由的消瘦下去，逐渐失了轮廓，孩子出生以后，她便将孩子交给了他，甚少过问。

坐在窗边一日日的消瘦、苍白、淡薄，却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东西牵引着，让他整个生命都因此而执拗的维持这样一个姿势，犹如雪山深处的千年老松，在遗忘中逐渐走向生命的尽头。

尔逆还没回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机械般的重复着每一个动作，泪水早已流尽。

尔逆还没回来。

尔逆并不知道有人在执拗的等她。在她的印象里，那个聪明冷淡的少女是不可能如此行事。所以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再加上龙神战争爆发，她根本无暇顾及他处。

人之欲念太重，在漫长的生命中，尔逆所有的情绪和感官早已僵死在时间的洪流之中。

如潺潺逝水，永不回焉。

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眼旁观的姿势，没有丝毫想要参与的念头。

就这样走了。

末娜望着簌簌飘落的雪花，执拗的等下去。只是眼底火光，越来越微弱。

这世间无一件事，比等待更难熬。更磋磨人心。

末娜翻开黄历，用蘸了朱砂的红笔在那黄历的日期上勾出圈来。凝视许久，而后抬起手，解了身上狐裘大氅，伸手探向胸口，将胸前的红珠取出来，指腹在珠圆玉润上摩挲着，带着眷恋和不舍。

扯平，撕锯着，让那根金缕崩的笔直，勒进肉里，勒进血管里，勒进骨头里。

末娜一声不吭，

血液从创口出开始外溢，顺着纹路蔓延，顺着指缝滴落，最后粘腻湿滑的包裹了整颗红珠。

她再也等不到“他”回来了。

末娜走了。

听乙臧说，就在她离开神域返回的第二天，末娜合上了已经彻底灰白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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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娜睁开眼，透过窗棂钻进来的光线，视线凝滞在对面一身白衣的女子身上。

尔逆正皱着眉头，对她伸出手。

末娜仿佛不曾认识她，直看了她好久，眼神迷惘着，仿佛不曾看到那只伸过来的手，喃喃着自言自语：“这珠子取不下来了。”

“取下来做什么？”

尔逆问，声音冷清。

一把空灵的好嗓音。末娜茫然的想着，又发了会呆，才回答她：“还你。”

“为什么要还我？”尔逆仍是问，站在那处，既不靠近，也不走远。

末娜不作答，仿若不曾听见她的问题。只是愣愣的看着她，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尔逆……姐姐……”

手中力气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末娜似乎回了神，松开血珠，伸过手去。

“你来抱抱我。”

好………吗？

手指就在尔逆的眼前那么不自然的举起来，停在半空中，血滴不时坠地，指缝微张，指节蜷曲，一个绝望又血腥的姿势。

永远停滞。

尔逆回来了。

她却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