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17

  女子出嫁，要由母亲亲手戴冠，许母仔细将最后一只凤钗插入许杳杳的发髻，她看着镜中女儿的脸，顿时有些伤怀。

   “好像昨天还在阿母怀中蹒跚学步，今日却突然要出嫁了，岁月真是不饶人，阿母老了。”

  许杳杳眼圈微红，她与许母脸贴着脸，甜腻地说，“阿母不老，阿母才是最最漂亮的女娘。”

   “阿母舍不得我，我亦不舍阿母，要不我成亲之后还是回家住吧，好好日日陪伴阿父阿母。”

  许母被她稚子般的话逗得发笑，敲门声打断母女的叙话。

   “阿母，杳杳，吉时到了，新郎官已经到前院了。”来人是许杳杳的大哥许长恒。

  许母轻拭眼角湿意，牵着许杳杳走出来，许杳杳凤冠霞帔，梳着高高的飞仙髻，满头珠翠，粉腮朱唇，如同飞仙下凡，连许长恒都满眼惊艳。

  许长恒与许母一左一右扶着她，前方四排丫鬟提着红灯笼开路，凌不疑已等在前厅，出阁前她需在前院拜别父母。

  许长恒扶着她走得很慢，像小时候扶着小妹学步一样。

“他若敢欺负你，记得跟大哥说，大哥饶不了他，新宅离得这么近，要常回家来。”

“知道啦大哥。”

走得再慢路也总有尽头，前厅到了。

“新娘子到咯！”随着喜婆一声吆喝，凌不疑回头看来，眼神一怔，这一刻周遭都静默了，他眼中只留下看到那道红色的曼妙身影。

许杳杳美眸含羞缓缓抬头，如她意料之中，凌不疑完全被她迷住了，她忍不住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她今日穿着打扮是难得一见的端庄，脸上却仍是古灵精怪，凌不疑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仿佛浸在蜜中。

“新娘出阁，拜别父母。”

凌不疑扶着许杳杳臂弯，与她一同下跪，他本不应跪的，但是以示他的感激之情，他便陪着许杳杳一同拜，许杳杳倒无甚反应，在她心中，凌不疑合该宠着她纵着他，许家父母见状心中熨帖，对凌不疑更加满意了几分。

“女儿今日出阁，叩谢父母养育之恩，愿阿父阿母身康体健无病无灾，女儿今后会常回家看望，阿父阿母勿念。”

许父亲自扶两人起来，拉着两人的手叮嘱，语气中满是不舍，“为父祝你们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杳杳性子骄纵，今后你多多包涵。”

“伯父伯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杳杳 。”凌不疑郑重保证。

拜别完毕，喜婆将红绸两端递给两人，两人各执一端向府外走去。

正要跨过厅门时，许母突然追上前，拉着许杳杳的手，含泪嘱咐，“我儿保重。”

“阿母....”许杳杳心中不舍的情绪达到了巅峰，与许母执手相看泪眼。

许父叹口气，扶着许母劝慰，“让他们走吧，别误了吉时，况且一会儿还能再见。”

凌不疑无父无母，所以等会拜高堂的时候拜许家父母。

“新妇出阁！”

火红的花轿，大红彩绸的轿身上是艳粉浮金的喜字和如意云纹，今日晴空万里，轿顶迎着光，四角坠着大大的彩球，珠帘流苏垂地。

凌不疑掀开轿帘，扶着许杳杳坐稳，帘子放下前偷偷往她手中塞了个油纸包。

“先垫垫肚子。”

嫁衣繁复层叠，不便如厕，她一早上都没吃东西，肚子早饿了，油纸包里是她爱吃的枣泥酥，许杳杳拿起一块放入嘴中，不仅嘴里，心中也像含了蜜一样甜。

数十里的红妆引得百姓纷纷围观惊叹，大红灯笼开路，一路礼乐齐鸣，沿着迎亲队伍来时路返回，进门拜堂，繁重的凤冠压得许杳杳脖子疼，听到“礼成，送入洞房。”许杳杳终于松了口气。

红烛摇曳的新房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之意，凌不疑稳步抱着许杳杳进门，将她放到拔步床边坐下，双手撑着床沿，眼眸沉沉望着她，眼底是翻滚的欲色。

许杳杳被他的目光烫得脸颊羞红，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你不是还要去招待宾客嘛，快，快去吧，等你回来我们再喝合衾酒。”

凌不疑笑着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我快去快回，娘子等我。”

许杳杳抚摸着额头，娇笑着目送他离开。

暮色将至，天空中响起一声闷雷，吓得许杳杳心尖一颤，她推开窗，风刮得庭院中的树沙沙作响，红色纱幔被风卷起在空中飞扬，不知哪扇窗上贴的喜字被吹了下来躺在地上，许杳杳眼皮一跳，心突然闷得慌。

她高声唤青荇进来，“可是下雨了？”

“瞧这阵势，夜里应是有雨，真奇怪，白日里还艳阳高照的。”

“去前院看看郎君何时回来。”

青荇只当他们俩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领了吩咐迈着轻快的步子去了前院。

许杳杳抚着心口，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些快，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暴雨来的很快，没一会屋外尽是哗啦啦的雨声，房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不时的喜烛燃烧发出的噼啪声，许杳杳搅着手指坐在塌边，好像等了很久很久，才听到有凌乱的脚步声，不是她期盼的人，是青荇回来了，还跟着许母。

许杳杳有很多问题想问，想问青荇在哭什么，想问她娘为何在此，想问她们为什么要用这么悲悯的眼神看她，最想问的是，凌不疑为何还没回来。

许杳杳的美梦在二月初二那天彻底破碎，令她多年后想起仍觉肝肠寸断。

许杳杳仿佛失聪了，不然她怎么会听不明白“凌不疑走了”这几个字，许母怜惜地抱着她。

“阿母，你们在逗我对吗？”

许杳杳神情茫然，脑中一片空白。

许母心酸落泪，语气中带着哭腔，“杳杳，凌不疑恢复记忆了，他被带走了，宾客皆散场，你阿父和哥哥在前院收拾残局，跟阿母回家吧杳杳，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许杳杳心中悬着的大石落了地，将她的心砸出一个大洞，她后知后觉感到疼。

“怎么会是今天，为什么会是今天....”

她扑在许母怀中崩溃质问，哪怕过了今天，他们就是夫妻了，天不遂人愿，老天爷跟她开了好大一个玩笑，在她最幸福的一天将她打入地狱。

这场轰轰烈烈的喜宴最后草草收场，只留满目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