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阴天、下雨天,齐溪最不喜欢的是阴天,像受了委屈却憋着泪不能哭闹的小孩儿似的,晦暗又沉闷。
氤氲盘踞了一整日的乌云终于在夜幕时酝酿出一场雨来,雨滴顺着风坠落时倾斜拍打在阳台玻璃上,噼里啪啦。
暖橘色的灯光下,齐溪左手托腮,右手指间的按动黑笔旋转几圈始终没能落下字。她忽然想起一千多年前下在蜀地的场雨,还有那首绵长幽微的情诗,以及诗人已经亡故的妻子。
李商隐,疼在世人心头上的一抷土。
手机震动,齐溪游离的思绪被现实扯回。爱超信息部开例会的舍友没带伞,需要她的营救。
她拉开抽屉取出雨伞,直奔爱超。快乐食间装修结束后刚开始营业,露天阶梯宽敞干净,舍友抱着很高一摞书站在二楼屋檐下的阶地上。
右边是枝丫茂盛的树,齐溪撑伞走过时不经意被捎端的雨水沾湿了衣袖,潮湿黏腻感蔓延,风把她额前的刘海吹乱了几分。
舍友见到救星一般兴奋地喊她,猫着腰钻进伞下转身和部门同伴嬉笑道别。
“你从哪里拿来了这么多书?”缄默总是容易造成尴尬,齐溪随口找了一个话题。
“我们部门专管二手书捐赠,这次新学期清仓,我顺道借的。”舍友说着一只膝盖顶住最下面的书本,活动一下手腕。
“知道你爱看书,有一部分都是给你拿的。”
齐溪偏头转而盯着湿漉漉的路面看。
“路上都是水,书要是掉了就很惨,我帮你拿一部分。”
她默默把伞向舍友的方向倾斜了几分,接过几本书抱在怀里,精装硬皮的棱角硌得手疼。
书本被平安护送到宿舍,舍友把书放在桌面上,呼出一口气甩了甩胳膊。
“搬书可真是个体力活。”
“明明是你太孱弱。”
“大学生身子骨哪有不孱弱的?”
宿舍里几个人互相调笑起来。
齐溪站在门口慢条斯理地将黑色伞面沿着折痕整齐收好,最后卷起来。
“诶,齐溪这几本是给你的,正好我看见这一本和你最近看的那本书是姊妹篇。”
“哦,谢谢啊。”
她伸手接过,又听到舍友说,“谢什么,你冒雨把我接回来的。”
桌前还是合上的黑色封皮随笔本。齐溪将伞放回抽屉里,坐下来目光凝聚在随笔本封面上那行烫金字体——
要忍耐和等待。
几分钟后,她把只字未落的随笔本塞进书架,拉开抽屉拿着收拾整齐的伞,拧开宿舍门,在楼道里将伞撑开放在地面上。
她怎么就直接把湿掉的伞收起来了?
伞。
以前总听说,那人有个癖好,喜欢把伞收拾得格外整齐服帖,她曾经在某个下雨的早晨亲眼见过,那人低头顺着眉眼仔细收伞的模样。
见过,所以总在模仿,仿佛肖似便能拉扯住什么,如同每一个晚自习散学后的人潮中跟在那人身后亦步亦趋踩着他的影子,乐此不疲。
嗤笑一声,竟翻涌出些苦涩来。
宿舍靠近走廊尽头处的小窗,透过那扇窗户可以窥见对面楼层走廊以及重重叠叠的灯光。
雨还在下,扭曲的痕迹划过玻璃。
齐溪站在窗前,衣袖中伸出一只手指,触及那层玻璃首先感觉到的是冰冷,她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最后重重地落下一点。
——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