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当日，我换上了战甲，披上了戎装，配上了长剑，于万人之前与白亦非一道翻身上马。
韩王派了韩宇送我们离开。
大军日夜兼程，在五日之后到达边境鄯城驻扎。
魏军就在三十里开外。
据探子来报，魏军来的人不多，不过两万人马，而白甲军这次去的人数几乎是他们两倍，加之白甲军向来骁勇，白亦非又排兵得当，几场小仗打下来，魏军被打得有些懵。
韩国虽小，实际上并非兵马弱小，相反，在七国之中，韩国的兵器制造业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鬼谷前辈苏秦曾有言，天下强弓劲弩皆出于韩，利剑长戟可以“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
最后一战在我们到达后十日发动。
白亦非亲自上战场指挥。
这些天我虽然吃住都在营帐和前线，但并未真的上到战场，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但不知道白亦非到底犯什么毛病，居然要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下亲自上战场。
主帅不都是在幕后排兵布阵，不到最后不出来的吗？何况白甲军骁勇，这些天来愈战愈勇，根本不需要主帅出场激励军心啊。
再者，你自己手痒想打仗就打，跟我有什么关系？能不能别像个没断奶的娃娃，什么事情都要带上你爸爸我啊！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把我安排在骑兵的冲锋队里。
夭寿了！
两军交战，步兵在前骑兵在后。
在侯府的这些日子里我被白亦非逼着天天练骑射练剑法扎马步，有白亦非这样的武学鬼才亲自教导，我的功夫长进很快。
但是功夫归功夫，我从来没有过实战经验，当然也不想有什么实战经验。
面对敌方一剑砍过来，我丝毫没有招架之力，甚至吓得连躲都不会躲了。
有人替我抗伤害！
那人挥开敌人的剑，喊道：“副将军！小心！”
冲锋的队形被魏军冲破了，我与一小队人被魏军围住。
与我一起的那几个白甲兵像是有意无意地将我围在中心。
白甲兵十分勇猛，斩杀魏军的丝毫不留任何情面，血肉在我面前四下飞舞，甚至有尚且温热的鲜血溅到我的脸上。
我意识到我握着马缰的手在颤抖，克制不住自己要调头逃走的想法。
白楚楚不……不要……
我周边围着的白甲军终归是人少，就算已经斩杀了数倍的魏军，却也渐渐体力透支。
全死了。
死得很惨烈，也很英勇。
我不想当烈士，可也不敢杀人。
但也已经没有人会替我抗伤害了。
对面一魏兵见我落单，显然是杀我的大好时机，便一夹马肚子朝我过来。
救命！
白亦非俯身。
这声音我很熟悉，自来到新郑，我下意识对他下的命令言听计从。
赤红长剑破空而来，直直将那名魏国士兵从马上钉到地上。
白亦非！
他骑着白马，在战场硝烟中缓缓向我走来，纤衣不染风尘，立身不乱气度。他提着我的衣领把我丢到他的马背上，又将自己的佩剑从那名士兵身上拔出，一甩剑身上的鲜血，向着众人道：
白亦非进攻。
这一仗，韩军大获全胜。
回城的路上白亦非一言不发，一张脸冷得快要结冰。
白楚楚爹……
我从马上滚下去，
白楚楚对不起。
白亦非今天因为你的懦弱，他们死了，你可以向我道歉。
他依旧坐在他的白马上，居高临下地看我，
白亦非往后如果因为你的懦弱，而导致边境失守国将不国，你想想还要死多少人？到时候你又去向谁道歉。
我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他。
白亦非不再理我，自己驾马回了军营中。
魏军还有些残存势力，白亦非决定一网打尽，便还要在鄯城多留几日。而且更可怕的，接下来几场仗，白亦非居然还是把我编入了出战的阵营里。
他是不是看不出我害怕啊！
格老子滴，要是再不跑，我非被白亦非那个神经病弄成神经病！
还好我跟白亦非不住同一个营帐，跑路也更方便。
我拾掇好了一个小包裹准备趁夜深人静月黑风高的时候溜出大营。
哼哼，料白亦非也不会想到我有胆子跑路，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白亦非要去哪儿？
糟糕！
什么情况，这flag立的……
我转过头，看着朦胧夜色里的一袭血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白楚楚爹……我……
我该怎么和白亦非解释大晚上背着个包出营帐的事情啊！说去看月亮他会不会信啊！
他上前了几步：
白亦非嗯？
我受不了他的威压，腿一软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道：
白楚楚爹我错了！
白亦非的身子僵了僵，片刻后他提着我的衣领让我站起来，随后俯下身子，用他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滔天的愤怒。
过了一会儿他说话了：
白亦非我从没想过，我白亦非的女儿居然会做逃兵。
白楚楚我不是要……
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
的确，我的行为是什么，临阵脱逃。白亦非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视家族荣耀高于一切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做出这种事情。
可是……不管怎么说，战场实在太残酷了，那些死了的人是真的死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生命会这样的脆弱。
白亦非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白亦非目光沉沉，
白亦非已经跟随母亲上战场了。
白家世袭了将军的官职，他的母亲肯定也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女将军。
我垂下头小声说：
白楚楚可我毕竟不是你。
白亦非可你始终是白家的后代。
白亦非松开了我的衣领直起身，
白亦非我不知道送你去天宗是不是做错了。
白楚楚爹……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对白亦非是没有特别深的感情——当然除了救他的那次——他也不是我的亲爹，可对白亦非来说，我的的确确就是他的女儿白楚楚。
就算他对敌人再怎么心狠手辣机关算尽，我也是他心底少数温存的亲情。
他逼我也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其实他和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再说，如果我见识过他对敌的手段，就绝不会觉得他在逼我。
我看着他站在沉沉的月色里，打下的阴影正好将我遮住，我突然间觉得在这个世界里，我是真的有人可以依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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