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霹雳

大年初一，也被称为“元日”。

一大早，我才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被窝里爬起来，英台便急急催促着前去吃“岁饭”。

今日的菜肴也格外丰盛。五辛皆备，蟹白烧乌青菜、鸭肝泥酿怀山药、鲫鱼脑烩豆腐、烩青腿子口蘑、烧鹅掌应有尽有。

“怎么样？不错吧！”英台笑着享用这难得的美食。

我埋头扎进食物堆里，腾不出时间来说话。含糊道：“好吃，真好吃！”

吃罢岁饭，便在堂屋门口生起一堆火，热烈的火焰带着融融暖意，将我们紧紧包裹着。

英台昨日特意带我去后山砍了些竹子，这会子就派上了用场。把竹子扔进火堆，一着了火苗便好似到了阿鼻地狱，铁烙油汆，霎时四分五裂。

火堆烧得噼噼啪啪作响，空气里溅起点点火星，散在四处，又如百目神君的锐眼，光芒万丈。传说中有一凶兽「年」，听到这样的声音就会作鸟兽状奔逃，想来应该是真的了。

竹在火里爆裂，因而这东西就叫“爆竹”。

“银心，你来看！”

英台端来一盘材料：剪纸、芦苇、桃木、柏树枝。

在大门口贴上鸡形的剪纸，门首插上芦苇，门鼻子挂上桃木，再给衣领上插一根柏树枝。驱鬼保平安，新的一年便画上了完美的起点。

在这完美里，我却感到了一丝失落。

那个人，已经多日没有见到了。

徘徊在听雨楼前，我踟躇许久，始终没有勇气踏进去。

“银心！”

我一回头，马文才竟然在我身后。

“你来了……今天是元日，我来看看你。”我不知该聊些什么话题，只能随意找点话说。

马文才没有接我的话，带着我进了内堂。

“进来吧。”马文才收拾了一下东西，招呼我坐下。

“这几天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终于提出疑问。

“没有……”马文才故意别过脸去不看我。

“你撒谎，我知道你肯定有什么心事！别瞒着我好吗！” 我不想扮作很了解他的样子，只是心底的忐忑不安让我的惊惶无处遁形，只好一并发泄出来。

“我家里给我提亲了。”马文才说。

有如晴天霹雳，我浑身发颤，指尖发抖，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我家里给我提亲了。”马文才又说。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将我内心的熊熊火焰一举浇灭。

“哦，恭喜恭喜！”我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唯有选择口是心非。

“你以为这是我情愿的吗？你不是不知道，家里的事，我又何曾做得了主？”马文才突然大笑道。

他的笑带着苦味，将我五脏六腑搅在一处。

“真的没有选择吗？是哪家姑娘？”我鼓足勇气继续道。

“我爹还没有告诉我，待我回家自然能见分晓。听我爹说，两年前他就曾经上门提过一次亲，但是那姑娘家里出了点意外，所以才未能成事。这一次，怕是没有那么好运了。”马文才摇头叹气。

马文才的话更如平地惊雷，我全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一字一句犹如金针，刺得我的心千疮百孔。

一颗破碎的心哪里能够轻易修补？我不知道马文才此刻内心究竟藏着怎样的不舍与悲哀，我只知道，我的人生，就这样盖棺定论，我与他，有缘无分，就此作罢。

我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无话可说。

我只不过是个丫鬟，难道还能左右马太守的家事吗？难道我还能肖想做他的妻？

也许我是时候看清楚了，不必强求，不要悲伤，太多的奢望只会让我继续沉沦。

故而我没有再和他说话，默默转身而去，任凭马文才在背后声声呼喊。

江湖何处起浮屠，坐忘山河，相忘于朝暮。

众生哀苦，如有愿四方皆普渡，苍穹里，化得三清净土。